多元智能理论在中国的实践追问
美国心理学家加德纳的多元智能理论作为一种关注人的智力与潜能发展、反对传统单一智力论的理论,同时也作为我国新课改的指导理论之一而为我国广大教育研究者和教师所熟悉,并正在进行一些实验。不过不容忽视的是,我们熟悉的更多是其理论形态,还缺乏实践上的深层追问。很明显,如果缺乏这种追问与反思,则这一理论在我国教育教学以及课程改革中的效用会大打折扣。
一
在加德纳本人看来,实践多元智能理论是一件正在且仍需不断努力的工作。美国有多所多元智能实验学校,综观其实践情况,可以发现几个明显特征:
多元智能实践探索的长期性。如今,美国一些著名多元智能学校已经努力了十多年,但依然不敢轻易声称已经对多元智能理论完全领悟透彻,仍在积极探索中。MindyKonhaber通过对美国41所中小学资料的研究,提出落实多元智能理论本土化的六大方针,涉及到学校文化观、学校准备、教师间的相辅相成与合作、学生的选择机会等。这六大方针突出说明的道理就是多元智能理论实践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而是一件实实在在的、需要不断探索理论、积累经验并创造实践条件的事情。
多元智能学校模式的多元性。多元智能理论认为智能具有文化特性,不同社会文化环境下人们对智能的理解以及对智能表现形式的要求都各不相同。因此,加德纳本人虽然也指导并组织美国多元智能教学改革实验,但并没有提供建立一所多元智能学校的实施范例,他一直强调各地区与学校的文化和师生特质是多元智能学校要考虑的基本因素。“多元智能理论既不是一门课程也不是一个教学模式,所以在教室里和学校中实施这一理论的方式……是无穷无尽的”。美国有六所著名多元智能学校,如卓越示范小学(EXPO),凯一中学(KLC)等,“每一所学校都不相同,每一所学校探索多元智能理论的历程也不相同”,并且“无论学校规模大小、经济贫富或城乡差别,都可以运用多元智能”。在六所学校中,有的是先进市区学校,学生各方面条件都较为优越且差别不大;有的是郊区学校,甚至还一度是教学质量十分低下的学校,学生背景成分复杂,学校面临的问题较多。但通过开展多元智能实验,这些学校都取得了出色成绩,并形成了自己的多元智能教育教学特色。
多元智能教师工作的具体性。多元智能理论的实践需要学校特别是教师开展具体细微的工作。教师要真正从学生出发,不仅要了解学生的智能及智能发展需要,而且要给予尊重,并努力创造合适的条件。举个例子来说,美国劳那?埃利森(LaunaEllison)研究小组在1991年结合并反思加德纳的多元智能理论,改变了他们在K-8年级公立学校中实行的“目标设定”计划,使用多元智能来设定目标。在劳那?埃利森看来,学生个体的目标设定帮助教师认识到学生的差别,并为学生的这些差别而感到自豪,同时积极为学生这些多种需要而制定计划。在这里,所有的成长领域都成为了学生的学习领域,并且所有具有差别性的优异表现都可以得到尊重和祝贺。
二
从对美国多元智能理论实践特征的简要分析中,我们可以发现即便在多元智能理论的产生地,在充满发展希冀的同时,其在实践上也有着强烈的丰富性、复杂性、长期性与艰苦性。反观我国对这一理论的热忱,我们不禁要追问与反思自身:
(一)我们的教育管理者和教师真正理解多元智能理论了吗?
真正开展多元智能教学实践,教育管理者和教师对多元智能充分而正确的理解显得异常重要。多元智能理论创造的是师生、教育管理者之间相互尊重的、积极的和信任的文化氛围,它使学校管理者和教师以更加开明的态度和情感来接纳所有的学生,尤其是更加尊重那些在语言、数理逻辑智能方面表现不佳的学生。“教师的教学实践和课堂行为来自他们对学生的信念”。在多元智能理论下,学校管理者和教师不再会不断抱怨学生智力方面存在的缺陷,而是充分尊重学生智能分布的差异性,积极创造最优化的学习动力,变抱怨为期待,变消极为积极。“所有学生都能学习”,“所有学生都能利用自己的智能强项来学习”,“所有学生都能获得成功”,这是多元智能理论赋予人们的最基本而又最深刻的理念。
多元智能理论使学校管理者和教师真正认识到每个学生的闪光点(即智能强项),并知道如何操作这些闪光点,真正实践因材施教的理念。但是,多元智能从来都不是教育教学的直接目的,在教学中并不是为了培养学生的智能而教学,而是把智能作为促进学生成长的工具与手段。理解这一点尤为重要。如果把目光仅仅盯在什么是多元智能或学生具有什么样的强项和弱项智能上,那时毫无意义的。只有在清楚了学生智能强项与弱项分布情况的基础上,通过积极发展其智能强项,努力提升其智能弱项,让每个学生都主动发展自己,都体验到成功,这才是多元智能理论的教育实践目的所在。
须提及的是,在理解多元智能教学中,我们要注意到,尽管多元智能教学要创造使学生感到有趣的环境和氛围,但“有趣”决不是课堂的目的,比“有趣”更重要的应该是学习的目标和价值。课堂依旧是教学和展示进步的场所,而不是娱乐的场所。“把多元智能带入课堂的正确的原因――也是唯一的原因,是让所有的学生学得更多,让他们完全发挥出他们的潜力”。同时,在多元课堂教学中,要避免“为多元而追求多元”的功利和肤浅心理。也就是说,并不需要每节课都涉及学生的七种或八种智能,事实上这也不可能做到。加德纳曾忧心忡忡地指出,在多元智能运用中,存在着误用与滥用,有的教师认为实行多元智能教学就必须在每节课堂上把每项智能都体现出来,因而表面看来课堂上热热闹闹,但实质上这不是多元智能的体现。
多元智能既不是一种潮流也不是一项任务。从创始之日起其就不是一个“大一统”的理论,不能什么都往里装。加德纳和美国本土教育者对此都有清醒认识。在中国呢?当我们认识这种理论的先进性,欣喜它为我们带来的观念转变和实践上的可能性的同时,如果不断用现有教育理论,如素质教育、创新教育等去套合这种理论,实际上就等于在抹杀这种理论的光辉,甚至会有所扭曲,尽管有时这些理论可以结合考虑。因此,为了更好推进新课改,我们有责任与义务来正确理解这一理论。但就目前状况和有关课例来看,我们似乎还没有理解其精髓,特别是依然存在着“统一”的智能训练做法。这与多元智能理论的初衷相违背。因此我们还必须花费更多的时间和更多的精力来深入阅读有关多元智能的著作,学校管理者和教师们还要定期坐到一起就实践中的经验与问题进行讨论、协商与研究。只有这样,才能真正走向多元智能的教育教学之路。
(二)我们的教师真正了解学生的多元智能分布情况以及发展需要了吗?
了解学生的多元智能分布情况以及发展需要是开展多元智能教学的第一步。如何了解呢?上述劳那?埃利森的研究是一个成功例子。美国卓越示范小学在这方面也同样做得较为出色。该学校在每年两次的目标设定会议上订立每个人的学习目标。在参加会议之前,要求家长和孩子共同考虑孩子的强项、弱项和兴趣所在,并确定几个全年目标。当教师、学生和家长碰头时,再共同讨论与填写一张记录学生特长和个人目标的表格,并签名。三方对话,使学生深刻理解自己作为学习者的任务。另外,教师在日常学习生活中还要继续关注和研究学生,以调整对学生的指导意见。这是一个需要热心、耐心、细心和恒心的工作过程。没有任何一项工作是轻而易举的,尤其是面对多元智能这样一个在实践上具有广泛灵活性和不确定性的事物。贪多求快注定会失败,浮光掠影也注定会一事无成。我们的教师现在应当做什么呢?不应是运用多元智能理论不断去批判与否定我国的传统做法,也不应新瓶装旧酒般地一味用多元智能理论去套合已有的所谓成功做法,而是应立足于教育教学现实,从每个学生的一个个细小行为、言语甚至想法入手,真正去践行多元智能所带来的智能模型观念转变――每个孩子都很聪明,只是聪明的方式不同。我们要追问自己:我们和学生进行过亲密无间的和长期的互动交流吗?我们对学生的每一个想法都给予充分的尊重、重视并解决了吗?我们有信心去发现每一个孩子的智能强项与弱项并坚信每一个孩子都能取得成功吗?唯有对这些问题的肯定回答才能表明我们正走在多元智能之路上。
(三)我们的教育管理者和教师具备了实践多元智能理论的团队精神吗?
托马斯.霍尔认为,一所学校如果教师和管理者不具备高水平的团队精神,就不可能有效地运用多元智能。“一个尊重、重视学生需要的强有力的教师群体,能够帮助学生成长和学习。好的教师可以改变学生的人生。”教师团队意味着教师之间在情感、知识与智慧等方面的支持、互动乃至通力合作。学校中的教师个人如学生一样,具有不同智能强项与弱项,如果让一名教师来对学生实施七、八种的多元智能教学,既不现实,也和多元智能基本理论相悖。但作为一个教师团队,每位教师在尽力展现自己智能强项的同时,还可以通过成员之间扮演的“智能专家”角色,从其他教师那里得到所需的智能强项支持。教师团队教学,使教师能从不同智能角度去观察和了解学生,并指出更适合其智能发展或学业成长的道路。凯一学校校长伯拉诺斯曾说过:“一个有效的学校方案起点是教师间的讨论、合作以及他们的专业发展。方案的规划者必须是它的执行者”。这句话道出了实施多元智能教学的一个重大人力因素。反观我国多元智能教学实施,我们依然要问:我们的教师了解与分析过自己的智能强弱项吗?我们真的在培养教师团队精神上做出了巨大努力吗?我们的教育管理者和教师是不是愿意共同一道为实践多元智能而努力,包括共同了解学生、共同开发课程、互相观察彼此工作以及互相学习?我们是不是已经把那些正在实践多元智能的教师和学校管理者凝聚成了一个为共同目标而不断积极思考与积极尝试的团体?只有肯定的答案,才有望实现多元智能教学的成功。
(四)我们的学校和教师帮助学生家长和社区了解多元智能理论了吗?
多元智能理论加强了学校中人际之间的交流关系,同时也要求家长与社区的参与。美国多元智能学校的成功做法主要是召开“倾听式家长会”或举办“学生成就展览日”。在“倾听式家长会”上,主要是教师来倾听家长对孩子的看法,这被认为是了解学生的绝妙方式,因为家长最了解自己的孩子;同时也传达给家长一个信息:“我们一起努力使你们的孩子――我们的学生――学会学习”。在“展览日”上,家长可以通过学生的作品、成绩等了解多元智能在学生身上所起到的作用,并分享这种成功的体验。此外,更多的美国多元智能学校还会通过一名负责学校与社会联系的全职指导教师来邀请具有特别智能的家长、社区人员等来做学生的导师,在实现加德纳所倡导的“师徒制”的同时使家长、社区更多地了解、感受并参与学校的多元智能教学。家长、社区的积极参与,不仅为学生积累了课外经验,也让学生感受到家长、社区等对他们的期望,从而激发更大动力。因此,我国实践多元智能,即便在乡村地区,也不能排斥家长与社区的沟通、互动与交流。我们的学校和教师在多的程度上做到了这一点呢?我们关注家长的需求了吗?我们有定期主动与家长沟通的制度和方式吗?我们倾听且重视家长的意见和建议了吗?我们定期且长期坚持邀请在不同智能方面有突出表现的社区人员或学生家长来学校指导教学了吗?对这些问题的回答有助于我们检验自身实践力度。
落实多元智能理论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如果仅凭对传统智能理论的反思和对多元智能的承认,就认为我们已经实现多元智能改革,这显然只是一种理想主义与“期望中的热忱”。没有一种实践是从想象中得来的。“因为多元智能是相当新颖的一个运动,不存在一个固定的实施多元智能的模式。所以,实施多元智能之路将会是相当崎岖不平的……”。因此,超越多元智能理论的“应是”研究,躬下身来,结合我国现实情况,从研究者自身做起,从参与改革的学校和教师做起,走向“能是”与“怎是”研究,那将是真正改革与实践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