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志的封面,全是一个人,那是一个看来,和其他阿拉伯人并无不同的阿拉伯人,
作相当高贵的酋长打扮。说明全是一样的,道吉酋长国的尼格酋长。这本来并不奇怪,
奇怪的是在其中一本封面之上,有紫色的颜色写著三个大字:“这是我”──写的是阿
拉伯文,陈维如刚好看得懂!
用紫色颜色的笔来写东西,是徐玉音在学生时期就有的习惯,而且一直坚持到现在
。这三个字,当然是徐玉音写上去的。
那是甚么意思?陈维如又骇异、又莫名其妙。他再去看剪报,报上登的是尼格酋长
,在夏威夷群岛中毛夷岛上失踪的消息。
陈维如还想再看,听到浴室中的水声停止了,他忙把所有的东西放回去,心头怦怦
乱跳,在床沿上坐了下来。浴室的水声停了之后,又过了一会,门才打开,徐玉音的神
情,看来极其疲倦,披著浴袍走了出来。
陈维如本来打算突然说两句阿拉伯语,可是这时,却说甚么也提不起这个勇气来了
。
他们甚至一句话也没有说,就各自睡了下去,这是他们结婚之后从来也未曾有过的
事。陈维如有强烈的感觉,感到睡在自己身边的,是一个陌生人,不再是他的妻子,非
但不是他的妻子,而且,还可能是一个陌生的阿拉伯男人!
一想到这一点,他实在无法睡得著,这种感觉之怪异和令人之不舒服,真是到了极
点!徐玉音的胴体,本来是那样美丽动人,可是这时陈维如却有一种恶心之感,只想离
得她越远越好。甚至不小心,偶然碰到了一下,他都禁不住会起鸡皮疙瘩。
这样的情形,又维持了好几天,陈维如真的快到了忍受的极限了!
在那几天之中,他发现了他妻子更多的秘密。徐玉音不断地在一本本子上写著,陈
维如趁她不注意时,打开那本本子来看过,上面写的,全是他不认得的,极其潦草的阿
拉伯文字。
徐玉音不正常的行动更多,每一个行动,都使陈维如感到她像是另一个人。在开始
的时候,陈维如还只觉得徐玉音的行动,像一个陌生人,但是一天接一天,这个“陌生
人”却渐渐定了型,使陈维如可以强烈地感觉,那是一个阿拉伯人,阿拉伯男人,一个
阿拉伯的酋长,那个失踪了的尼格酋长,因为陈维如发现越来越多徐玉音搜集的、有关
尼格酋长的资料。
到了下一个月的月初,陈维如又在无意之中,看到了长途电话的收费单,上面的数
字,把他吓了一大跳,作为一张电话收费单来说,那是天文数字了。仔细一看,电话全
是打到道吉酋长国去的,那个酋长国的酋长,就是失了踪的尼格酋长。
而真正令陈维如忍无可忍的,还是那天晚上,徐玉音的那个动作。
那天晚上,徐玉音坐在化妆台前,陈维如已经精神恍惚,到了不是怎么敢正眼看他
妻子的程度了。这时,他偶然向徐玉音看了一眼,看到对著镜子的徐玉音,神情极其怪
异,动作更是莫名其妙,她不断地用手在自己的下颚、腮边抚摸著。
陈维如开始时,不知道她是在干甚么,先是呆了一呆。但是紧接著,他却想到了,
徐玉音的手放在颚下,是在抚摸著胡子──那纯粹是一个多胡子的男人,在抚摸自己胡
子时的动作!
可是徐玉音却是一个女人,根本没有胡子,也正由于如此,是以她有时的动作,看
来就格外诡异,格外令人毛发直竖!
陈维如心中的震惊是如此之甚,以致他张大了口想叫,可是却并没有发出呼叫声,
只是发出了一下呻吟声来,徐玉音根本没有注意他。
陈维如在这些日子来,精神上所受的压力之大,绝不是旁人所能想像的。他每分每
秒,都感到他的妻子不再是他的妻子,变成了另一个人,一个莫名其妙的阿拉伯男人。
而且,他还无法向任何人诉说这一点,只有一个人,默默地忍受著这种痛苦的折磨。
这时,他再也忍不住了,在呻吟了一声之后,他忍住了强烈的想呕吐的感觉,向外
直冲了出去。一直在马路上奔跑了一个多小时,几乎连气也喘不过来时,他才软瘫在地
上。
他的思绪一片混乱,他实在不知道发生了甚么事。这些日子来,他也曾好几次想和
徐玉音好好谈一谈,但是徐玉音却甚么也不肯说。他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可想,这时,他
只想到了一点──找一个会捉鬼的人去!
这种念头,在陈维如的心中,也不是第一次想到了,他也曾有意地,打听过很多有
这方面本领的人的消息,他们的能力和住址等等。不过他一直不相信甚么鬼魂,所以也
没有行动。
这时,他实在无法忍受了!他除了去找那种人之外,还能作甚么?
定了定神,仍然喘著气,他伸手截停了一辆计程车,向司机说了一个地址。他要去
找的人,是一个灵魂学专家,他是听一些人说起过这个人的。
灵魂学家的名字是吕特生。和陈维如想像中完全不同,灵魂学家并不是一个面目阴
森,有著可以看到鬼的阴阳眼,令人望而生寒,穿著一身黑衣的那一种典型,而是一个
十分和蔼可亲、头发半秃的中年人。
更令陈维如感到意外的是,灵魂学家是人家给他的头衔,他本身是一家大学的教授
,有著心理学博士的头衔,是一个十分出色的学者。
陈维如到的时候,已经是午夜了,这样冒昧地找一个人,对陈维如来说,还是首次
。所以,当一个仆人,把他带到客厅中,在那个陈设古旧典雅的客厅中,他看到吕教授
出来时,真不知道说甚么才好。
他只好先嗫嚅地介绍了自己,然后,神情苦涩地道:“我有一件……十分荒谬的事
……真是冒昧,我实在没有人可以……听说你很有一些特异的才能……”
吕教授的神态很安祥,道:“请坐,慢慢说!”
陈维如的神情更苦涩,道:“我……恐怕……不必说了,对不起,打扰了!”
陈维如觉得对方实在不像是一个驱魔人,他也不想随便把发生在自己妻子身上的事
对人说,所以他准备退缩了。就在这时,客厅旁的书房门打开,另外有一个人走了出来
。
这个人年纪大约在三、四十岁之间,一副充满自信心的样子。吕教授并没有介绍这
个人,这个人不客气地,直指著准备离去的陈维如,道:“你心中的困扰,已经人人都
可以看得出,对吕教授说说吧!”
陈维如苦笑道:“这……太荒诞了!”
吕教授笑了起来,指著那个人,道:“再荒诞的事,这位先生也经历过。我想你一
定听过他的名字,他是──”
当吕教授想介绍那个人之际,那个人摇著手,道:“不必提我的名字了,我正有很
麻烦的事,不能再管其他的事情了!”
那个人说著,就匆匆地向外走去。
陈维如向原振侠望来,道:“那位在吕教授家里遇到的先生,听说他遇到过很多怪
诞的事。我当时如果留他下来,一起听我的事,结果或者会不同?”
原振侠听了陈维如的叙述,思绪也乱成了一团,他摇头道:“也不一定,那位先生
,我知道他。”
原振侠知道,陈维如在吕教授家里遇到的那个人,就是黄绢当日去找过他,问及他
关于人脑中有一片金属片意见的那个人。当日他并没有说出甚么具体的意见来,所以原
振侠并不重视他,只是问:“吕教授怎么说?他是一个著名的心理学家,应该会给你正
确的意见!”
陈维如叹了一声,沉默了片刻,原振侠并不催促他,只是自己迅速地转著念。这时
,他当然还不是全部接受陈维如的叙述──陈维如说他的妻子,变成了另一个人,这是
极度不可思议的一种说法。
可是原振侠却想起了,昨天,因为陈维如在医院中出了差错,他在晚上,曾去找陈
维如,徐玉音打开门来,看到他的情形──徐玉音在看到他的时候,像是完全不认得他
一样,原振侠绝对可以肯定这一点。
当时他就曾十分疑惑,不知道是为甚么。这时,他想到,如果徐玉音变成了另一个
人,像陈维如所说,一个阿拉伯人,那么,不认得他,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原振侠的思绪十分乱,为甚么徐玉音会自己以为,是那个失了踪的尼格酋长?
尼格酋长神秘失踪的事,已经是如此诡异,徐玉音是不是看到了有关的报导,受了
这种神秘诡异气氛的影响,才导致精神分裂的呢?
疑问实在太多,原振侠找不到任何答案,他只好叹了一口气。而在他叹气之际,陈
维如也叹了一声,才继续开始他的叙述。
那个人走了之后,吕教授只是用十分诚恳的眼光望著陈维如,陈维如踟蹰著坐了下
来,开始向吕教授诉说他遭到的困扰。
由于这时,他精神的痛苦,已到了人可以忍受的极限。所以他的话,说来十分凌乱
,一时说徐玉音的怪异行为,一时又说及自己在这种情形下的痛苦。
吕教授十分用心地听著,等到陈维如讲完,吕教授仍然不出声,可是神情却十分严
肃。
陈维如语带哭音,道:“吕教授,这……是怎么一回事?我……实在快崩溃了,所
以……只好来找你……听听你的意见。”
吕教授仍然不说话,紧蹙著眉。在等了大约三分钟之后,吕教授忽然向陈维如作了
一个手势,道:“请你等一等,我去打一个电话!”
陈维如有点啼笑皆非。吕教授在这个时候,忽然要去打一个电话,那岂不是表示他
对于自己的叙述,一点也不重视!
陈维如已经尽可能把事实说了出来,可是对方的态度却是这样不重视,那使得陈维
如感到了极度的沮丧。
陈维如很后悔来找吕教授,当吕教授走进书房去的时候,他已经打定主意,要不告
而别了。
吕教授在走进书房去之际,顺手关了关门。可能是他感到陈维如还在外面,如果他
就这样把门关上,那是一种很不礼貌的行为。所以,他只是将书房的门虚掩著。
陈维如已经站了起来,可是就在这时候,吕教授的声音,从书房传了出来。他的声
音听来十分认真,道:“陈先生,对不起,请你等一下!”
陈维如怔了一怔,决不定是走好,还是等著好。就在这时候,他听到书房中传出了
电话键盘拨动的声音,一下接一下。
这时已经夜深了,拨动电话键盘的声音虽然不是很响,但是也可以听得很清楚。陈
维如这时的心情极乱,可是他还是注意到了,吕教授拨了很多号码,那当然不是在打本
地的电话,而是在拨直通的国际电话。
陈维如想到了这一点,相当重要。吕教授忽然之间要去打电话,陈维如有一种严重
的被侮辱的感觉,但一知道了对方是在打国际长途电话,陈维如心想,那一定是有重要
的事,早就约好了的,不是他对自己的话不重视。陈维如一有了这样的想法,就打消了
要不辞而别的念头,所以他可以听到吕教授对著电话所讲的话。
在拨了电话号码之后,静了片刻,然后,便听到吕教授的声音:“我要找温谷上校
,对,这是长途电话,请他快来听。”
陈维如怔了一怔,温谷上校,这个名字,他十分熟悉。本来,在他的生活中,是不
可能知道甚么有著“上校”头衔的人的。可是这个名字,他的确十分熟悉,而且,在一
怔之后,他立时想了起来,他是在哪里知道这个上校的名字的。
由于徐玉音的异常行动,使得陈维如也一直在留意尼格酋长失踪的事件。当尼格酋
长失踪之后,美国方面派去调查的特别调查小组的负责人,就是温谷上校!
这时,陈维如的心中,大是疑惑──吕教授忽然打电话给温谷上校,那是为了甚么
?他一面想著,一面不由自主,走得离书房的门近了些。
他并不是有意去偷听人的电话,而是心中的疑惑,实在太甚。而且,吕教授似乎也
没有不让他听的意思,因为他讲话的声音相当大──这是一般人通长途电话时的习惯,
以为隔远,非讲大声一点不可,其实,是完全没有这种必要的。
陈维如走近了几步之后,又听吕教授道:“是温谷上校?我是吕特生,对,上校,
我这发生了一件事,我认为,我已经找到了尼格酋长!”
陈维如听到这里,陡然吓了一大跳──吕教授这样说,是甚么意思?
陈维如还未能进一步去想,吕教授的声音又传了出来,道:“不是,情形极其奇特
,我无法在电话里向你讲得明白。不,不,你错了,完全出乎常理之外,绝对不是,你
一定要立刻来,才会知道事情的经过……对,一定要立刻来,可以说是怪诞,但是……
你一定要来,半分钟也不要延误,我等你!”
陈维如的脑中,乱成了一片,只是呆呆地站著。等到书房门打开,他立时道:“你
刚才这样说,是甚么意思?甚么叫已找到尼格酋长了?”
吕教授的态度十分严肃,他作了一个手势,道:“你听我解释,我有我的设想──
”
陈维如叫了起来,道:“甚么设想?你叫温谷上校来有甚么用?玉音是我的妻子,
不是甚么尼格酋长,你找温谷上校来干甚么?”
吕教授皱著眉,道:“如果你这样想,你来找我,是为了甚么?”
他一面说著,一面伸手,要去拍陈维如的肩膀。可是陈维如陡然后退,尖声道:“
别碰我!告诉我,你在打甚么主意!”
吕教授又作了一个手势,但是他可能立时感到他要说的话,绝不是用手势所能表达
的,所以手势作了一半,他就停了下来,道:“陈先生,发生在尊夫人身上的事,是一
种十分奇特的现象,必须要深入地研究──”
陈维如不等对方讲完,就叫了起来,道:“不要把我的妻子,当作是实验室中的白
老鼠!不要把她当实验品!”
吕教授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尼格酋长──”
陈维如怒不可遏,道:“别提那个鬼酋长,我的妻子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你刚才
说找到了尼格酋长,是甚么意思?”
吕教授沉声道:“在某种程度上而言,我认为尊夫人就是尼格酋长,那个神秘失踪
的──”
吕教授的话还没有讲完,陈维如实在忍不住了,一拳挥出,打向吕教授,打得吕教
授身子转了一转,跌倒在地!陈维如发出没有意义的呼叫声,冲了出去。
离开了吕教授的住所之后,陈维如脑中一片混乱,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荡。他并不
是一个粗鲁的人,自从少年时代之后,只怕也没有挥拳打过任何人。他也知道刚才为甚
么要打人,那并不是因为对方的胡说八道,相反地,是因为吕教授的话,说中了他心中
最害怕发生,明知已经在发生,可是又绝不想承认的事!
他的妻子,徐玉音,已经不是徐玉音了,变了!照吕教授的说法是:“在某种程度
上而言,她就是神秘失踪了的尼格酋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