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我到印度去有事。
(我到印度去,找一个印度人。)
(这句话,听起来很滑稽,但当时的历程,却极其曲折,整个过程,记述在名为「连锁」的那个故事之中。)我是在新德里遇到他的,谈得可算投机,後来,他到了马达加斯加岛,曾经和我通过信。有一次,他十分高兴地告诉我,在马达加斯加岛上发现的一种猴子,「狐猴」,就和印度大陆上的眼镜猴,全然是近亲。
而接下来的几封信,他表示他自己完全迷上了马达加斯加岛,大有留恋不愿离去之势。在他陆续寄来的信件中。可以知道他足迹几乎遍及全岛。
自然,他也到过骡贩子居住的那个镇市。
他已经学会了一口当地言语,那天,他在镇市唯一的一家书店之中,询问有没有新到的一本地质学杂志,书店的职员正在整理一大堆书,抬起头来,告诉他:「没有,我们这种小地方,从来也没有人会看这种专门的书。」
得到了这种很合理的回答,英生本来已准备离去的了,可是他却多看了一眼,一眼瞥见店员手中拿着的一本厚厚的书,书名赫然是:「门电路(脉冲电路)研究」。
那是相当专门的学术性着作,和这种小地方,显然不是十分相合的。
这使得英生感到了一丝好奇,他接着又看店员正在整理的另一些书,越看越是奇怪,因为那全是一些专门之极的书,而且包括的范围十分广泛,有相当多数量,是电学方面的书,如「电磁学」,也有不少最新的专门性的杂志。也有物理学方面十分高深的着作,有极厚的一册,是近十年来,诺贝尔物理学奖金获得者的得奖论文。
这已经使英生惊讶得连口都合不拢来了,而当他又看到了一本地质学的书,那是他和另一位地质学家合着的,专论澳洲山脉形成和性质的专门着作,他实在忍不住了,问那店员道:「怎麽一回事?哪一家着名的大学在这里设立了研究所,所以才需要那麽多各门的高级参考书?」
那店员摇着头:「当然不是,这些书,全是卡利先生订的,多年来,他订了不知道多少书,加起来,怕比我们整个店的书,还要多好几倍。」
英生大为咋舌:「全是这样的书?」
那店员道:「开始没有那麽专门,但是後来,却越来越专门,这些书,我真怀疑是不是真有人看得懂,售价本来就不便宜,再加上运装费——」
店员用力摇着头,像是觉得把大量的金钱花在买这些书上,是一种罪过一样。
英生这时,对於买那些书的那位卡利先生,简直敬佩得有点五体投地了,他用十分恭敬的声调问:「那位卡利先生,一定是一位大学者了?」
店员先是怔了一怔,随即哈哈大笑了起来,英生不明白他为什麽要笑,只好等他解释。店员笑了好一会,才道:「或许他真是大学者,那真是真人不露相了,不过,镇上的人,都只知道他当了二十年的骡贩子。」
英生在马达加斯加岛上住了那麽久,当然知道「骡贩子」是怎样的一种职业,他听得店员这样说,呆了一呆,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店员在这时,已向外一指:「看,卡利先生来了。」
英生转过头去,看到了一个个子高高瘦瘦的中年人,正向着书店走过来。
这个名字叫卡利的骡贩子,当然就是这个故事一开始,把红头老爹一家人,带进了那个山村的那个骡贩子,在故事之中,他已经出现过好多次了,可是他是什麽样子的,却一直没有形容过,就趁这个机会,好好看他一下吧。
和所有的骡贩子一样。由於长年累月在山路中跋涉的缘故,身体中积累脂肪的机会较少,所以相当瘦削,而且,一股风尘仆仆的样子。
卡利有着一双小眼睛,目光也混浊不清,大约有五十出头的年纪了,皮肤黝黑,走起路来,有点跳跃的动作,衣服虽然不旧,但总给人以一种不乾净的感觉,花白的头发已开始稀疏。
虽然一个人是不是有学问,绝不会在额头上凿着字,但是卡利这个人,看起来就是一个道道地地的骡贩子,没有半分像是大学问家。
英生一直盯着他看,甚至顾不得礼貌了,卡利一进店堂,也发现了有一个衣冠楚楚、相貌堂堂的绅士在紧盯着他,所以他也显得十分不自在,向英生望了一下,不知道是该打招呼好,还是不理会对方的瞪视好。
英生在这时候,却想到了「人不可貌相」这句话,武侠小说之中,武功绝顶的高手,不是大都看起来是一个糟老头子吗?所以,他十分恭敬地问:「卡利先生?」
卡利陡然之问,受到了一位绅士的如此礼遇,不禁受宠若惊,大是手足无措,点头哈腰,连声道:「是,是,先生怎知道我的名字。真是?」
看着卡利这副神情,英生不禁苦笑,外表自然不能看到一个人的内在,但是在行动上,多少可以判别出一点来的。一个有资格看那麽高深学问的书籍的人,是绝不会有这种神态的。他心中暗叹了一声,指着那些书:「卡利先生,这些书,全是你订的?」
卡利的神色更是仓皇:「是……也不能说是……那是照红头老爹给我的单子订的,到现在,才陆绩来到,我会给他送去……」
卡利说到这里,英生已经完全明自了,那些书,不是卡利看的,卡利只不过是一个骡贩子,他的任务,是运送那些书,给一个叫「红头老爹」的人。
这时候,英生的好寄心更炽。第一,「红头老爹」,却是一个十分奇特的名字。第二,要骡贩运送这批书,那「红头老爹」,显然是住在偏僻的山区之中,在马达加斯加岛的偏僻山区之中,居然有人会如此如饥如渴地在追求着各方面的学问,这实在是不可思议的一件事。他立时问道:「那位……红头老爹……是——」
卡利道:「我也不知道他是什麽人。只知道他一直要我带书给他,每次一箱,甚至两箱,十多年了,他和他的孩子,十分喜欢看书。」
英生吸了一口气,又向那堆书望了一眼,单是眼前的那堆书,别说内容了,单是书本所用的文字,已有英文、德文、日文、法文、俄文和中文。
(中文的是一部「本草纲目」,那是明朝药物学家李时珍的一部惊世巨着。)红头老爹要懂得多少国的文字,还要有多少丰富的专门知识,才能看得懂那些书?
英生第一个念头,自然而然地是:这个「红头老爹」,住在什麽地方?他忙把这个问题提了出来。卡利一直是十分恭敬地在回答着他的问题的,可是一听得英生这样问,却眨着眼睛,不肯回答,迟疑了半晌,才道:「这……这……红头老爹……我不能说出他住在什麽地方来!他像是预知会有人来找他,所以。绝不允许我……透露他住在何处。」
英生吸了一口气,他感到事情有点神??,那「红头老爹」绝非寻常人,这是可以肯定的了,他为什麽要躲起来不见人呢?是不是怕有什麽人对他不利?还是他有什麽极厉害的仇人?他想了一想,道:「我只是想见一见他。如果你肯带路的话——」
卡利不等他说完。就用力摇着头。从那一刻开始,英生威逼利诱,软硬兼施,包括了把卡利带到他的住所,飨以极品白尔地一瓶,卡利因为酒醉而话多得拦也拦不住之後,一提到要去见红头老爹,卡利仍然摇头:「不可以,绝不可以,我起过毒誓。不把他住的地方告诉任何人的。」
英生看着没有办法了,只好道:「那麽,在你见到他的时候,请告诉他,我是一个地质学家,名字是英生,在这批书中,就有一本是我和人合着的,我很想见他,如果他愿意见我,你不是就可以带我去见他了吗?」
卡利十分高兴,像是解决了一个极难的难题一样,连声道:「好,好,我一定对他说,原来你是一个大人物,真是,请我喝那麽好的酒。」
英生摇头:「我不是大人物,那位红头老爹,他才是大人物。」
卡利瞪大了眼,一脸不信的神色:「他是大人物?我看……看不出来,不过他人很怪,不和任何人接近,更不让人接近他的孩子,那孩子也怪,皮肤白得完全是白种人,而且红发蓝眼。他们两夫妻都不是白人,他妻子更怪,从来也没有听她讲过话……」
看来,卡利只对不能透露红头老爹住在什麽地方起过毒誓,并没有对不能透露有关红头老爹的其他一切,有过什麽承诺。
所以这时,他滔滔不绝地说起有关红头老爹一家人的一切事情来。
当两小时之前,英生打开那瓶好酒之际,他还有点不舍得,可是这时,他却觉得再值得也没有,因为他听到的事,是那麽奇异。
他听到的,大部分已经叙述过,需要补充的,只是他们一家第一次遇到卡利的情形。
卡利在十多年前的一个黄昏,在一个山路的岔口处,遇上了红头老爹的一家人。他们在岔路口,像是不知道该如何才好,而这时,天色已快黑下来了。
卡利经过时,红头老爹叫住了他,要他把他们的一家,带到一个最偏僻,最深山,最不和外界接触的一个山村去,他们一家,要在那个山村中落户。
卡利的心地十分善良,也乐於助人,虽然红头老爹的要求奇特之极,他还是爽快地答应了下来。而出乎他意料之外,在他答应了之後,红头老爹给予他的报酬,丰富到令他咋舌,同时,红头老爹又取出了一尊怪异的石像来。
那尊石像并不是十分大,由於那时天色已黑了下来,卡利也看不清那是什麽,看来像是一个身形十分臃肿的人。
红头老爹要卡利对那尊神像起誓,绝不能泄漏他们一家的行踪,不然就会有极可怕的灾祸。卡利崇奉拜物教,对各种各样的神像,倒是可以接受的,他就起了誓,带着他们的一家,走了七天,才到了那个小村。
英生在卡利的叙述之中,不断提出问题,详细询问红头老爹和他妻子的样子,问得最多的是他们的孩子的样子。他开始有了一点概念:红头老爹夫妇,要这样躲起来,并不是为了他们自己。而是为了那孩子。
那孩子,看来不像是他们的孩子,那又是什麽来历呢?照叙述看来,红头老拳不断在对那孩子进行教育,那孩子虽然在一个偏僻的山村中长大,可是他所接受的教育,比在任何着名的学府之中更好。
而红头老爹本身,自然也极有资格,不然,也不能负起教育的责任。
英生曾考虑过,红头老爹可能是拐带了那孩子的,可是谁会干这样的傻事,拐了一个孩子,尽心尽意地去教育他,在荒僻的山村过了近二十年。
而且,那孩子还非得有过人的资质才行,不然,再逼他,他也学不会什麽。
英生心中的疑惑,真是到了极点,一再拜托卡利见到红头老爹,一定要代他致意。
卡利并未负英生所托,在那次送书时,一进了红头老爹的屋子,他就转告了英生的话,谁知红头老爹一听之後,又惊又怒,大声斥责起卡利来。
这就是那次,琴亚在屋外听到的争执。
後来,红头老爹和卡利一起离开,也就是那一天,是琴亚生活中最大的转捩点????她示爱不成,羞愤交集,不得不离开了她的家乡。
也就在那一天,英生有事,离开了镇市,到了首都,在首都一个多月。在忙碌的研究工作中,他一直没有忘记在卡利口中听来的有关红头老爹一家的奇异的故事,也曾和几个与他一起进行研究工作的朋友提起过。
其中有一个,想像力比较丰富,道:「看来,那孩子????现在应该是青年人了,一定有一个十分隐秘的身世。会不会是欧洲哪一个国家的王子?」
英生讶然道:「为什麽是欧洲国家的王子?」
那朋友道:「即使在你的复述中,这个青年也是一个典型的欧洲人,就算不是王子,一定也是一个地位极重要的人,所以才有人将他从小掳了来,加以精心的教育,等他长大了,好利用他。」
英生苦笑:「若是真有人在进行一个这样的计画,那付出的代价未免太大了。」
那朋友摊了摊手:「谁知道,世上什麽样的怪事,都有人在做。你说,那个什麽红头老爹,如果真是青年的父亲,哪有做父亲的这样对待儿子的?」
英生也觉得事情充满了神秘性,简直无法作出任何的假设。
不过有一点倒是可以肯定的,在红头老爹一家人的神??行动中,一定蕴藏着什麽巨大的秘密。
所以,当一个多月之後,他在首都的研究工作告了一个段落之後,他一刻也不停留,就再到那个镇市,去找卡利。
卡利进山区去了,英生等了好几天,才等到他回来,英生忙问:「我托你带口信,结果怎样?」
卡利苦笑了一下:「还说,我一提出来,红头老爹就大发脾气,就差没有出拳打我,接着,他又骂我,说我泄漏了他的行踪,不知道会给他惹来多大的麻烦,他本来从来也不离开山村的,忽然要和我一起下山,我也不知道他想干什麽。」
英生听得傻了半天,他也没有想到,「红头老爹」的行踪,竟然如此之诡秘,连想要求和他见一下面,都会引起那麽大的波折。
他问:「他离开山村干什麽?」
卡利摇头:「我不知道,半途我就和他分手,他好像赶着去做什麽。」
卡利只是说了红头老爹的事,并没有告诉英生,他在和红头老爹分手之後不久,就遇上了离开了山村的琴亚,自然也没有告诉英生,琴亚这时正在他的家里。
(如果卡利说了,以後的事情发展,多少有点不同,英生知道了琴亚来自那个山村,一定会叫黎亚带着他前去见红头老爹的。)(卡利是认为琴亚的事,和英生有兴趣的事一点关系也没有,所以连想都未曾想过要将之告诉英生。)当时,英生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地道:「看来,要见到这位神??人物,是没有希望的了。」
卡利自有他小商人的机警,闻言忙道:「我不知道,再也别问我有关红头老爹的事。」
英生想了一想:「什麽样的条件也不行?」
卡利用力摇着头:「不行,谁知道他要我对着来起誓的那个是什麽神,我日子过得很好,不想倒楣。」
英生自然地无可奈何,又送了卡利两瓶好酒。自此之後,他虽然时时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但由於研究工作已进入决定性的阶段,所以他也无法再追究下去。而且,只要卡利一直忠於他的誓言的话,英生想追究下去,也是没有法子的。
一晃又过了一年多,英生再到那镇市,遇上了卡利,卡利一见到他。就拉住了他,道:「先生,你知道不?自从我传了你的口信之後,红头老爹不是和我一起离开了山村吗?」
英生忙道:「是啊,你说过。发生了什麽事?」
卡利忙道:「他到第二天才回山村,一到,一家人就收拾了一些东西离开了。」
英生「肮地一声:「他,他到哪里去了?」
卡利摊着手:「不知道,这一年多来,我也在留意他们的行踪。可是一点消息也没有。」
英生听了之後。呆了半晌,心想。事情只有两个可能,一是卡利和红头老爹合起来说谎,目的是使他不要再追究下去,二是真的离开了,那就更加增加了这一家人的神秘性——单是为了有人想与之见一见面,就立即搬离住了将近二十年的山村,行藏的隐秘,居然到了这种程度。
不过,英生立时否定了自己设想中的第一项,因为卡利立时提到了琴亚的事,他说:「小山村一直到现在还在谈论,两天走了四个人,真是不多见的。」
英年讶异道:「红头老爹的一家,不是只有叁个人吗?」
卡利摇了摇头:「还有一个,是名叫琴亚的少女,就在红头老爹离开的那天,她向红头老爹的儿子示爱。」
卡利当时虽然并不在场,但是他听人提起这件事好多次了,所以他绘声绘色地把事情的经过说了出来——只怕比当时实际上所发生的,还要「详竟许多。
英生听得大感兴趣:「那少女现在哪里?」
卡利一听到问起了琴亚,大是骄傲,挺直了身子:「这女孩子真争气,现在在首都,到了大地方,一个人过得很好,当然,这是她在我家寄住了一段时间的结果,我把她当自己的女儿一样。」
他又把自己如何收留琴亚的经过,讲了一遍。
英生听了,心中一算,就知道上次自已见到卡利的时候,琴亚正在他家里,而他却什麽也没有说。英生不禁暗暗顿足,想到那次若见了这个少女,就可以知道红头老爹隐居在哪一个山村中了。而如今,红头老爹当然是离开了那个山村,不知道搬到什麽地方去了。
他们可能早已离开了马达加斯加岛,就算未曾离开,那麽大的一个岛,有得是崇山峻岭的原始森林,要找叁个人。也难过登天了。
他想了一想,道:「我很快要到首都去,怎麽和她联络?请告诉我?」
卡利大是高兴:「有先生你这样的人,能方便照顾她一下的话,实在太好了……」
卡利接着,又罗罗唆唆说了一大串的话,无非是拜托英生照顾琴亚之意,又把琴亚工作的餐室和住所的地址电话,告诉了英生。
英生并不寄望在琴亚身上得知红头老爹一家人的下落。他只是想,山村中,一直在注意红头老爹一家人的只有琴亚,当然可以在她的口中,多了解一下这神秘的一家人的情形。
於是,在他又到了首都之後,他就到了那家餐室之中,很快地,他就在几个女侍之中,认出了琴亚来。
琴亚可以说是一个美丽的女郎,短而鬈的头发,大大的眼睛,显得她十分伶俐机灵,她显然已习惯了城市的生活,一点地看不出她来自一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山村。
英生和她打招呼的时候,她有点发怔,因为英生的外型举止,一望而知,是一个十分有社会地位的人,英生自我介绍:「我是卡利的朋友!」
琴亚立时「肮地一声,卡利一定曾向她说起过有关英生的事,她的神情立时变得忧郁不欢:「你就是对红头老爹有兴趣的那位先生!」
英生道:「是,你要是愿意,我想多听听他们一家在山村中的情形!」
琴亚垂下了眼睑,声音黯然:「不,我不愿意,我不想再想起在山村中的一切!」
英生是早已料到这一点的,一个少女,大胆向一个青年示爱而被拒,那是终生的耻辱,没有什麽人愿意再提起这种不愉快的事情来。所以,他也早已准备好了一番话。
他道:「琴亚,那次不愉快的事,其实是你自己不好,犯了错误!」那时,事情已经相隔两年了,可是一提起来,琴亚还是紧咬着口唇,双眼之中,泫然欲泪。她倔强地道:「没有错。我他用喜欢我的眼光,鼓励我那麽做,可是他却……他却……」
英生叹了一声:「问题就在这里了,你想想,他根本未曾和你们在一起生活过,他怎知道你们村中的习俗?而且,他是知道你在对他讲话,而你对他讲的是什麽,他也根本听不懂,你怎麽能够预期他会有什麽反应?」
琴亚一听,「肮地一声叫了起来,惹得餐室中人人都向她望来,一个经理模样的人,想走向前来阻止,可是英生的气派令他不敢有什麽干涉。
琴亚在叫了一下之後,也知道她自己的失态,忙道:「这就是说,他并不是不要我,而是根本不知道如何表达他自己的意思?」
英生微笑着:「本来就是。」
琴亚一脸喜悦的神色:「谢谢你,真的十分谢谢你,英生先生,现在我要工作,等我下了班,我们再详细谈????你要吃些什麽?这里的烤山鸡十分美味。」
英生也十分愉快地道:「好,就来烤山鸡。」
琴亚用轻松的脚步,走了开去。英生对於自己叁言两语,就能使一个少女的心情由忧郁而变得开朗,也感到十分高兴。
当天,他就和琴亚有了一次长谈,知道了一些红头老爹一家的生活。由於这一家人,刻意不和村民来往,所以琴亚所知实在也不多。
琴亚说:「现在,我当然知道他……是在看书,可是当时,他们所说的话,我一句也听不懂,在那最难堪的时候,他母亲就说了一句话,我也不知道是什麽意思。」
她说着,就把她一直牢记在心的那句话,重复了一遍。她已在心中,不知把这句话重复过多少遍了。所以,这时说起来,一点困难也没有。
可是英生一听,却陡然怔了一怔,立时道:「请你再说一遍。」
琴亚立时又说了一遍,英生又请她说第叁次,琴亚在照做了之後,问:「你懂这句话?这句话是什麽意思?」
这时,英生心中的讶异。实在是到了极点,他心想,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所以,他再次要求琴亚,把那句话重说一遍。
而这时,他内心的讶异,自然也反映到他的脸部来了,琴亚再追问:「她说了些什麽?」
英生实在不知道怎麽说才好,一面挥着手,一面道:「那句话,没有什麽,不可思议的是她所使用的那种语言,如果我没有听错的话——」
他讲到这里,又向琴亚望了一眼,琴亚知道他想什麽,再把那句话,重复了叁次,每一次,她都听到英生深深的吸气声。
英生是一个地质学家,不是一个语言学家。虽然做为一个地质学家,他精通英语、法语、德语、日语和拉丁文,但是和一个语言学家的要求,还是相去很远。
自琴亚口中讲出来的那句话,英生本来是不应该听得懂的。但是他曾花了不少时间在澳洲腹地,研究当地山脉的地质情况,当他在澳洲大狄维亭山脉中进行地质考察之际,曾和聚居在这个山区的一种十分??悍的土人,叫作刚刚族的,有过相当程度的接触,也学会了一些刚刚族人的语言。
这个土着民族又所以引起英生的兴趣,是由於土着有着相当丰富的神话传说,语言的变化也相当复杂之故。
这时。自琴亚口中复述出来的却句话,却正是刚刚族人的语言。
这真是不可思议的事!
除了刚刚族土人之外,根本没有人使用那种语言,而这就十分怪异了,难道红头老爹的妻子。是澳洲刚刚族的土人?
就算是的话,一个澳洲腹地的土着,老远走到马达加斯加岛的山区来隐居,又是为了什麽?
当英生心中疑惑无比,想到这里时,他又陡然震了一震,更加可以肯定,那个女人,红头老爹的妻子,真可能是刚刚族人,因为琴亚一再描述过,她有一头极长极浓的头发,而那正是刚刚族人的特徵之一。
刹那之间,英生想到的事情极多,他也想到,就算那孩子的父亲是白种人,只要他母亲是刚刚族人的话,他的外型也绝不可能再是典型的白种人,谁都知道在遗传上,有色人种的遗传是显性的,占压倒性的优势,所以白人和有色人种的混血儿,一定多於像有色人种。
那样说来,那女人,根本不是那孩子的母亲了?
事情真是越想越复杂,也更加没有头绪了。
英生在发怔,琴亚等了一会,道:「她……究竟说了什麽?」
英生「哦」地一声:「她用一种很少人用的语言,说的那句话是:孩子,他不能爱你的。」琴亚呆了半晌,才道:「为什麽,他为什麽不能爱我?为什麽?」
英生苦笑了一下,摊了机手,他当然无法回答这个问题,这个问题可以假设的答案太多了,或者是那青年的身分特殊,不会爱上一个山村少女,或者是种种别的原因。
而英生略感奇怪的是,何以那女人不说「他不会爱你的」,而说「他不能爱你的」呢?两者之间,似乎没有什麽大不同,但多少总有点差别。
琴亚的神倩也十分疑惑,她道:「至少,他绝不会讨厌我,在他的眼神中,我可以肯定,他……不能爱我,可是有什麽特别的原因?」
英生安慰着她:「琴亚,我看以後,你们相见的机会,微乎其微,不如忘了这件事算了,你年轻、美丽,一定会有很好的青年爱你的。」
琴亚并没有说什麽,只是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是啊,他现在不知道在什麽地方了。」自那次之後,英生只要在首都,就会和琴亚联络,送点礼物给她。
英生虽然十分喜欢马达加斯加岛。但他毕竟无法在岛上永远住下去的。
当研究工作告一段落之後,他就回到了英国,在大学研究所工作,一面担任授课。
好了,现在,轮到我出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