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回踱了几步,“灵魂”不可能如此快赶来,我应该还可以趁这个空档做些事,我转身上楼去,在教授的卧室之中,略转了一转,教授一定是一个十分爱好整洁的人,他的房间中,可以说一尘不染。
在二楼,还有几间房间,我都推开门来看了一看,没有发现甚么异样,这大约费去了我十来分钟的时间,而那时,我已经听得一阵急速的汽车声传来,我自窗口向外看去。
我看到一辆名贵房车和两辆普通的房车,疾驶而至。
而那辆大车子,使用外交官的车牌。
我一看到这辆车子,就知道那是“灵魂”来了,于是我匆匆地下楼去。
当我奔下楼梯,来到了楼梯的转角处之际,我踢到了一样东西。
我低头一看,那是一本小的记事本,是随时可以放在上衣袋中的那种。皮封面紫红色,我记得这是奥斯教授的记事本。
是以我附身拾了起来,放入袋中。
而等到我奔到楼下时,“灵魂”已然在几个人的簇拥之下,旋风也似地卷了过来。
一看到了我,“灵魂”立时停了下来,在他身后的五六个人,立时散开,将我围在中心。他们的行动之熟练和快捷,已经配合的如此之完美,这证明他们全是久经训练的一群。
而“灵魂”则直趋我的身边,厉声道:“怎么一回事?你说,怎么一回事?”
这个其貌不扬的矮个子,竟敢如此厉声地向我喝问,我当真想一只手按住他的头顶,另一只手向他的下颏,狠狠地打上一拳。
但是我却竭力忍往了,没有那么做。
因为这个其貌不扬的小子,他拥有指挥十万名以上遍布地球每一角落,穷凶极恶特务的权力!
我忍住了气:“我和教授在实验室看一只猴子头,忽然外面传来‘砰’地一声,教授走出来看,等我叫他而听不到他的回答之后,再赶出来看时,教授已经被绑走了!”
“灵魂”的双眼之中,冒着异样的光采地望着我:“甚么人,绑走他的是甚么人?”
“我不知道,他们套着丝袜,我曾和他们中的几个人打过,但是终于被他们逃脱,我还几乎丧生在他们的子弹之下。”
我扬了扬我仍然沾着血的拳头。
可是“灵魂”却一下冷笑:“你将教授藏到甚么地方去了?你以为我会相信幼稚恶劣、无聊而不可靠的谎言?”
我又是吃惊,又是恼怒,我甚至恼怒得将拳头扬到了他的鼻子之前,我大声喝道:“我说的是实话,只有像你这种卑鄙的人,才习惯于说谎!”
“灵魂”并不和我再争辩,他只是冷冷地道:“卫斯理,你被捕了!”
我不禁怒火上冲:“你以为这里是甚么地方?你有权力在这里随便捕人?”
“灵魂”冷笑一声:“所谓权力,是强者的象征。如果你现在不能抵抗我们,那我们就有权力,而你的被捕,也成为事实!”
我厉声道:“是么?”
随着这两个字,我的拳头,也已向前疾送出去!
“砰”地一声,我拳头的正面,齐齐正正地击在“灵魂”的面门之上,“灵魂”的身子向后跌去,我迅速地跳了起来。
我身形跃起,是想先将“灵魂”制住了再说,在目前的情形下,必须擒贼擒王,先将“灵魂”制住了,才能谋脱身之道。
但是,我低估了围在我身边那几个人的力量了!
就在我身子跃起的那一刹间,“砰砰”两声响,背上已重重地中了两掌。
发出那两掌的人,一定是武术高手,因为那两掌的力道是如此之大,以致令我猛地向前跌出去,还未落地,眼前金星乱迸间,左腰也已吃了一拳!
我飞起一脚,向左踢出。
那一脚踢中了那人的甚么地方,我不知道,只听到了一下十分难听的骨裂声。
紧接着,我的身子向下倒去,在地上一个翻滚,我的头顶又中了一脚,那一脚力道之重,令得我视力几乎消失!
但是我还是勉力跳起,依稀看到面前有一条人影,猛地向前扑过去,双拳齐挥,那两拳的力道极猛,我只觉得左拳是击在硬物上,右拳则陷进了那柔软的肉中。
接着,我被一种极大的撞击力量弄得旋转,转了不止一下,在那几秒钟之中,如同陀螺一样地转动。
在身子急速地转动时,绝无能力反击,背部和头部,又受到了重重的几击。
在我多年来的冒险生涯之中,还未曾遇到过那么强的对手,这几个“灵魂”的护卫,毫无疑问全是一等一的高手!
我虽然被打得天旋地转,但是我还可以觉得出,向我进攻的人,在施用着各种各样的武术——传统的中国武术。
当我身子的旋转稍为慢了下来之际,在我面前,突然有双足飞蹴而至,正踢在我的胸口之上,令得我又向后仰跌了出去。
当我的后脑重重地撞在地上之际,若不是我有着自小就接受的中国武术训练,那我一定早已昏死过去了,然而即使如此,我也昏了半分钟之久。
我听得“灵魂”用一种异样的声音叫道:“别打了,要活的!”
另一个道:“首长,他昏过去了!”
“灵魂”的声音听来异样,使我几乎要睁开眼来看看,那一拳究竟击中了甚么地方,造成了甚么样的结果,以致他讲话的声音也变了。
但是我却没有那么做,我仍然闭着眼睛。
既不能力敌,就必须用一些智谋,假装昏过去,再出其不意攻击!
“灵魂”却立时道:“别太高兴,这人出名的狡猾,他假装昏过去。”
在“灵魂”的那句话之后,我立时觉出,有一脚向我的脸上踏来。
那只脚踏住了我的鼻子,搓来搓去,同时,我听得他道:“首长,你放心,他如果是假装昏去,我们可以令他真昏迷,如果他是真的昏迷,我们可以令他醒过来!”
说着踏下来的力道加重了!
这令得我实在无法再装作昏迷了!试想,当你的鼻子被人重重地踏着,而且还在不断地搓动之际,如何还能躺着一动都不动呢!
我缓缓地吸了一口气,尽量地再忍受了几秒钟那种难以形容的痛苦。然后,我双手突然抓住了那只脚,猛地扭了一下。
随着我双手的扭动,我听得“卡”地一下骨折之声,那种声音听在我的耳中,使我生出了一股莫名的快感,精神也为之一振,猛地一跃而起!
别以为我双手已松开了那只脚,我不曾!
在我身子跃起之际,那人带着一声异样的惨嚎声,向下倒去。
而不等他的身子落地,我已抡着他,旋转着,打横扫了出去。
在那时候,我仍然眼前金星乱迸,情形不怎么好,但是却可以觉出,在将那人横抡而出之际,至少撞倒了三个人。
然后,我双手突然一松。
由于我抡起那人的时候,用的力道实在大猛,是以我双手一松之后,由于离心力的作用,那人的身子,“飕”地向前直飞了出去。
我的身子摇摇摆摆,转了过来,我竟意外地发现,我的身前没有敌人,站在我前面的只是一个矮小的身形,那是“灵魂”。
在“灵魂”的脸上,满是血迹,这令我要开心得尖声大笑!
但是,他的手中所握着的那柄手枪,却又令我笑不出来,那柄大型的德国制军用手枪,和他矮小的身形,显得十分不相称。
他继续用那种像重伤风也似的声音道:“我对你感到讨厌,如果你打不死,那么,可以试试这柄手枪的威力!”
他的话,反令得我的神智清醒了不少。
我转动着眼睛,四面看着,四个人躺在附近呻吟,还有一个人,则在十码开外处躺着,发不出呻吟声。
我当然不想试一试那柄手枪的威力,因为我知道在如此近距离,他手中的枪射中了我之后,我的身子会起甚么样的变化。
是以,我站立着不动,我只是道:“打架是你先发动的!”
“灵魂”沉声道:“转过身去!”
我没有办法不依从,我只得转过身去,“灵魂”又向他的护卫咆哮起来:“起来!起来!饭桶,五个也对付不了一个!”
在地上的四个人,挣扎着,苦着脸,有两个人站了起来,还有两个当然是断了骨,他们只能像狗一样地在地上爬动着。
而在远处的那一个,根本生死不明,连动也未曾动一下,“灵魂”愤怒地道:“走!”
我向前走着,尽量使自己的样子轻松:“将我押回那间‘贸易公司’去?或者,可以将我再转押到别的地方去,车子经过市区之际,我大声叫,你怎样?”
“灵魂”刻薄地道:“谢谢你提醒我,放心,你会在行李箱中。”
我立时道:“我一样可以弄出声响来引人注意,当别人发现你公然从事非法活动,你的声誉将受到影响,许多在等待机会的敌人,将会在主席面前攻击你,你的政治生涯,也就完了。”
我竭力想用言语来打动他,但是他却全然不听。
我们已来到了车子之旁,他吩咐道:“打开行李盖,钻进去!”
我无法不照做,在我进了行李箱之后,他“砰”地一声,合上了箱盖,我在行李箱中缩着身子,我当然能够用拳头敲着行李箱盖,发出巨大的声响。“灵魂”似乎并不在乎这一点,车子已在开动了。
然后,我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麻醉气体的味道。
我明白为甚么“灵魂”不怕我弄出声响来了,他在车厢之内,可以通过特殊的装置,向行李箱施放麻醉气体!
我已然有昏眩之感,在半分钟之内,我就要昏过去!
在这仅余的半分钟内,我该做些甚么?
我立即想到了那本小本子,取了出来,在黑暗中摸索着,当我感到我把它塞进了一条隙缝中时,已然半昏迷了!
接着,我全然昏迷过去。
又接着,过了不知多久,我的眼前开始看到许多红色和绿色的圆圈在晃动,口渴之极。
我大声地叫道:“水!水!”
可是事实上,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我像是拼命在澳洲的中央沙漠中挣扎,爬在灼热的沙粒上。头顶是该死的太阳,我舔着焦枯了的嘴唇,我狂叫着:“水!水!”
终于,我能发出声音来了,我听到了我自己叫出来的声音:水!
于是,有一些极酸的液汁,流进了我的口中,那种液汁酸得如此不堪,大概是纯的柠檬汁,令得我的身子,猛地震动,这自然也令得我清醒了不少,我一欠身,坐了起来。
同时,我睁大了眼,也可以看到我眼前的情形了。
我在一间房间中,那房间并不大,但布置得十分神秘,光线黯淡,有一套沙发,我躺在其中的一张长沙发上,当我站了起来之后,我双足踏在柔软的、暗绿色的地毡上。
所有的窗子,全挂着暗绿色的帘子,在我的对面,坐着两个人。
我转头向门口望去,门旁,一个人站着。
这三个人都不说话,而其中的一个人,手中拿着一只杯子,是空的,杯中的柠檬汁,大约己灌进我的口中,我摇了摇头,使得自己更清醒些,然后,我一伸手,拿起我前面的一杯水,一口气喝了个干。
我用手背抹了抹口,站了起来,大声道:“这里是甚么地方?”
随着我的咆哮声,门打开,“灵魂”满面怒容地走进来,我“哼”地一声:“你想怎样?你要奥斯教授替你做事,对付我,又有甚么用?”
“灵魂”并不回答,他只是向门外招了招手,一个瘦得十分异样的人,头上扎着一幅黑巾,他的脸和骷髅一样,给人以十分神秘的感觉。
而在那人一进来之后,“灵魂”向后退了一步,向我指了一指,另外三人,也一齐退了开去,他们的手中都握着枪,对准着我。
我冷笑道:“好了,又玩甚么把戏?”
“灵魂”冷笑道:“这位先生要你把左臂的衣袖卷起来。”
我呆了一呆:“做甚么,打防疫针么?看来他是一个蹩脚医生。”
我故作镇定,才这样讲,但是“灵魂”却一本正经地道:“你错了,他是全世界最好的医生之一,他的医理,任何人不明白。”
我再向那人看了一眼,哈哈大笑了起来:“他是一个巫医?”
“灵魂”道:“可以说是。”
我突然跳了起来,我跳到了一张沙发之上,使我的身子猛地一弹,本来我在那一弹之后,是可以又向“灵魂”扑了过去的。
但是,我刚一跳起来,“砰砰砰”三下响,那三人都立即扳动了枪机。
三颗子弹都在我的身边掠过,其中的一颗,由于离得我实在太近了,就在我的颈旁掠过,以致我的头发,也焦了一片。
这三颗子弹之所以未曾命中,当然不是由于那三名枪手的技术差。那三名枪手拔枪之快,射击姿势之美妙,在在都表示出他们是第一流的神枪手,而他们之所以未曾命中,当然只是存心警告。
我站在沙发上,不敢再动。
“灵魂”嘲笑地道:“快下来,将你左手的衣袖卷起来,我们大可以在你昏迷的时候,将你绑起来,但我们没有那样做,那是尊重你,希望你也懂得尊重自己!”
给他那么一说,我倒不好意思再怎样了。但是我还是瞪着眼道:“那个巫医,他想在我身上,玩些甚么把戏?”
“灵魂”道:“不会死的,不必害怕。”
我闷哼了一声,这个神秘的巫医,能令任何人都感到心底下生出一股寒意。
我自沙发上跳了下来,只见那巫医一直放在身后的左手,移到了身前,他手中握的是一只蓝底白花的布包裹。
他将那布包裹放在桌上,解开来。
布包裹裹面是一只竹盒子,那竹盒子以极细极细的竹丝编成,盒身通红,可见已然年代久远。竹盒上还有许多图案编织着,但由于竹盒实在太陈旧了,看不清楚。
一看到那只竹盒,不禁唤起了我一段很久之前的回忆,那是我在一个极其神秘的区域中度过的一段日子,这个区域中的一切,都神秘而不可思议,那便是中国大陆云贵两省中的苗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