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所门铃响,原振侠伸了一个懒腰,再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人,那人的上半身,全被捧在双手上的一只大纸盒遮住,原振侠问:“谁?”
他得到的回答很有趣,那是一个清脆玲珑的女孩子声音:“我是不速之客,你不一定欢迎我。可是──纸盒里的那位,却是你的梦中人!”
声音是原振侠所熟悉的,所以他一听之下,也就隐约猜到了那是什么意思──如果是陌生声音,这几句话必然听得人莫名其妙
他先叫出了那自称“不速之客”者的名字:“水荭!你怎么来了?”
门外的女孩子双手捧着的大纸箱向下沉了沉,就现出了一个一副精灵、俏丽动人的脸来。一双大眼睛,水灵水灵,小巧的鼻子,象征着她调皮的性格,薄嘴唇表示了她绝不是一个安分的人。
这个外貌上看来,完全像是一个少女的女郎,就是有着极特殊身分,属于一个势力庞大的组织的高级情报人员,有着少将衔的水荭。
水荭的身型十分娇小,如果由她去扮中学生的话,那么,人家会以为她是高中一年级生,而不会把她当作高班生──这种外形,自然也造成了她活动上的方便。
原振侠侧了侧身,让水荭走进来。水荭把纸箱子放在一张几上,用相当好奇的眼光,看了一眼原振侠的住所──原振侠所住的,是医院的单身医生宿舍,面积不超过一百平方公尺,自然乏善可陈,可是水荭看了之后,却伸了伸舌头。
原振侠知道水荭十分顽皮,他们两人虽然相识不久,但由于“亚洲之鹰”的关系,所以已十分熟稔──“亚洲之鹰”罗开,和水荭有着兄妹般的感情。
原振侠沉声,故作生气:“为什么吐舌头?”
水荭应声道:“真了不起,大名鼎鼎的原振侠医生,生活何等多姿多采,住在皇宫中也不为过分。可是他的住所却这样平凡朴实,可知他的人格是多么高尚!”
常言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好话人人要听,原振侠虽然仍在斥责,可是,他的语调之中,已隐藏了笑声:“去!去!说这些废话干什么──这纸箱子……里面是什么?”
水荭望着原振侠,一副挑战的神情:“你猜!你应该猜得到的!”
原振侠在那一剎间,陡然觉得心跳加剧。他吸了一口气,先用试探的口气问:“一尊塑像?”
水荭双眼向上翻,不置可否,可是她的神态,正表示原振侠已猜中了
原振侠的心跳又加剧,再吸了一口气:“塑像,海棠的塑像,就是那尊海棠的塑像!”
原振侠连叫了三句,最后一句“就是那尊海棠的塑像”,听来像是多余的,但实际上,却十分重要
水荭笑了一下:“可不是,都怪我给你的提示太明显──是你的梦中人!”
她说着,走过去,伸手在纸箱上划着。只听得“哧哧”连声,竟然随手将厚厚的纸板划了开来。原振侠知道在水荭身上,所藏着的各种小型武器极多,这种藏在指甲的利刀,根本不算什么,当然原振侠也不会表示惊讶。
在他急不及待地也走向前去之时,水荭已把一些衬垫的材料拨开,现出了一尊人头的塑像来。
原振侠一眼看到了那座塑像,就呆住了
就是那尊海棠的塑像
塑像的制作者,是双眼在十多岁那年,已经看不见东西的盲女郎柳絮。
柳絮、海棠、水荭,以及其余的几个女孩子,都隶属于那个严密之极的组织,替组织进行工作,尽一切能力完成组织交代下来的任务。其中,以柳絮最特别,她的脑部,被植入了微型的讯号发射仪。发出的讯号,刺激她脑部的活动,使得她的思想受到控制,绝对地效忠组织,决计不会对组织不忠
植入讯号仪的手术不算是很成功,导致她双目失明,所以组织才没有对别的女孩子,进行同样的手术。这是那批自婴儿时期就被挑选出来,训练成为上天下地无所不能的特务,这批女孩子们不幸中之大幸──如果不是有柳絮双目失明的意外,这一组女孩子,将是组织最大的工具:绝对效忠的人形工具了
有关柳絮的一切,都在上一个故事《无间地狱》之中叙述过。不过,《无间地狱》这个故事,在结束的时候,好象太突然了一些,也就不妨在这里稍作复述与补充。
组织甚至把柳絮的臂骨和腿骨,都锯去了一截,而代之以微型的核武器。所以柳絮整个人,是一枚小型的核弹。据康维十七世说,若是发生爆炸,她一个人,可以毁灭一个小型的城市。
康维十七世是“宇宙新人种”,他的双眼具有透视作用,一看到柳絮,就看出了这一切秘密。
这些,都是《无间地狱》中的情节。康维对付柳絮的办法是出其不意,令柳絮昏迷,地点是康维在希腊的巨厦之中。
柳絮的真正身分暴露了,证明了水荭的看法是对的──柳絮会用一切手段去完成任务,绝不会退缩,也不会妥协,她是一个最危险的人物!当时,原振侠还不相信,曾和水荭争执,但一等康维揭露了真相之后,自然原振侠无话可说了。
柳絮的任务是什么呢?就是要把彻底消失了的海棠找出来──这一切,都是那尊塑像引起的。组织忽然发现有塑像而没有人,觉得奇怪,追查下去,怪事扩大,这个人明明存在过,可是电脑中没有纪录,人脑中没有记忆
组织的首脑震动,认为这是一个最大的和最成功的叛变行为──若是人人如此,组织自然无法存在了
所以,组织便委派柳絮这个保证绝对忠心的“人形工具”,去完成追查的任务。
整个《无间地狱》的故事发展就是如此,在原振侠传奇之中,不算复杂。但是要约略提一提,补充一下,却也颇费周章。
由于柳絮提出也要和海棠一样,彻底脱离组织,原振侠又透露了海棠彻底脱离组织的全部经过,所以柳絮表示要到“观察地带”去。但柳絮所说的一切,自然都是假的,都是她为了效忠组织,完成任务而行使的手段。而在她一见到了康维之后,一切却全被揭穿。
康维表示,他要考虑如何处置柳絮的方法,请他们留下柳絮,自行离去。
原振侠由于自始至终,都受了柳絮的利用,已闷闷不乐,再加上水荭一再提醒,他还不肯相信,这更令得他有一种挫败的沮丧。
和他同行的曹金福,也是被柳絮利用了的一个江湖人物,他是另外几个故事中,传奇人物曹银雪的弟弟,是一个十分开朗豪爽的凛凛大汉。他曾安慰原振侠:“要是你觉得闷,不如和我一起,去探访我姐姐和她的三个孩子,再顺便找一找我的姐夫!”
原振侠想了一想,知道如果答应了曹金福,和他一起去进行那件事,必然是惊险刺激,兼而有之,而且可能也是十分有趣的。可是他总是提不起兴致来,所以他摇了摇头,连“不去”也懒得说。
曹金福提议原振侠去做的事,熟悉原振侠传奇的朋友,自然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这件事,也迟早会落在原振侠的身上。曹金福的姐夫,从一个现代人变成了原始人,不知在原始森林的哪一个角落蹦跳号叫。如何使他变回现代人,是一个十分伤脑筋的问题。
看到原振侠情绪低落的样子,水荭向他眨了眨眼,做了一个鬼脸:“你哪儿也不用去,也不必无精打采。等着,我必然有你极喜欢的东西给你!”
原振侠当时,只是挥了一下手,也提不起精神来问,那会是什么。后来在归途之中,他问了一次,水荭笑而不答,他也就没有再问下去。
如今事隔不足一个月,水荭居然找上门来,而且带来了海棠的塑像。
柳絮曾说她做的塑像极好,原振侠一直不怎么相信,因为他很难想象,一个双目失明的人,单凭感觉,会作出栩栩如生的塑像来。
可是这时他看到了那尊海棠的塑像,他实在无法不叹服。自从塑像一入眼之后,他的视线,就未曾离开过──那活脱就是海棠,不但外形神似之极,而且,还表现出了海棠的性格和精神面貌
那就是海棠──倔强、有理想、不甘心受人摆布、不信服命运的安排。她有锲而不舍的精神,用整个生命扑上去,为了达到目的。
海棠终于成功了──虽然她得到过许许多多地球人,甚至外星人的帮助,但是若没有她这样坚毅的性格,她也不会踏上成功之道
原振侠又想起了自己和她相识的经过、相处的情形,心中大是感慨。他伸出手来,轻抚着塑像的脸,这时,他感到自己的手指,正如抚摸着海棠那泛着红晕,滑不溜手的粉脸一样。
他不知自己痴痴呆呆地对着海棠的塑像伫立了多久,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在他叹气的时候,他才听到,在他的身后,也有一下叹息声传来。原振侠这才想起水荭就在自己的身后,他转过身来,看到水荭站着不动。
这时,正是夕阳西下时分,一片金色的斜阳光芒,射进屋子来,洒在水荭的身上。使她的身影,看来有些朦胧,有特殊的美感。
水荭又叹了一声:“你终于肯转回头来了!”
原振侠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我……无可避免地想起了许多往事!”
水荭的手中有一杯酒──可能是她早就斟好了,准备给原振侠的,但一直到这时,她才有机会递上。
原振侠接过酒来,大大喝了一口,指了指塑像:“你把这塑像拿出来给我,你不会惹麻烦?”
由于这个塑像的存在,使组织知道了曾发生一次惊人的叛变,水荭把这尊关系重大的塑像弄了出来,自然可能惹上大麻烦。
水荭调皮地笑了起来:“我找人制了一个复制品,那倒也很像,但当然没有原作好,却可以混过去。”
原振侠又去看塑像,夕阳余晖照在塑像上,看来更是生动。原振侠喃喃地道:“双目失明的人,能制造出这样的塑像来,真是奇迹!就像双耳失聪的贝多芬,竟然可以创造那么动人的音乐一样!”
水荭也十分感慨:“有些人的感觉,发自内心,和普通人不一样!”
原振侠望着这个少女一样的水荭:“你没有……问题?”
水荭笑了起来,她笑得十分勉强:“没有问题?我有一千、一万个问题,可是谁管它,总会解决的!”
水荭的这种笑容,看起来很令人同情,所以原振侠自然而然,伸手在她的头上,轻拍了两下。这是十分自然的一种表示同情和安慰的动作,但在通常的情形之下,也只有成年人对小孩子,才会作出这样的动作来。原振侠在那样做的时候,自然也有把水荭当作是小孩子的意思在。
然而他绝未想到,水荭对他的这个行动,反应竟会如此之强烈!水荭被原振侠拍第二下时,就陡然挥手,拍开了原振侠的手
她这一拍,还相当用力──她是一个受过武术训练的人,一下子拍在原振侠的手背之上,引起了相当程度的疼痛,使得原振侠一下子缩回手去。水荭也在这时候,身子一躬,如箭一样,倒射而出,神情十分恼怒,她的双眼极大,这时更瞪得浑圆。
她的样子本来十分可爱,这时虽然恼怒,有些异样的神情,可是看起来更是有趣。皱起的鼻子和噘着的嘴唇,看起来有一点像是成了精的蝙蝠
这一切变化,都出于原振侠的意料之外,原振侠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也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他一面甩着手,减轻手背上的痛感,一面笑着说:“怎么啦!你不喜欢人家拍你的头?你的头上也有微型核弹,一拍就会爆炸?”
原振侠这样问,自然是开玩笑。所以他在说的时候,还有十分夸张的手势,象征核弹爆炸。
可是他的话才一住口,他就觉得有点不对头了!因为他看到水荭俏脸通红,神情又是愤怒,又是委屈,扬起手来,像是想指向原振侠,可是突然之间,又指向自己的胸口。一开口,她的声音已十分异样,显然那是由于心情激动,一面喘气一面发出来的声音。
她道:“我头上没有核弹,心里有!”
原振侠看出她十分认真,也就沉默不语,等候她的发作──直到这时为止,原振侠仍然不知道水荭为什么忽然会那么激动
水荭背靠着墙而立,急速地喘着气,胸脯起伏,一时之间,竟至于说不出话来。原振侠反倒向她作了一个手势,并且道:“有什么话,小水荭,只管说!”
如果水荭本来就是一颗要爆炸的炸弹,那么原振侠的这句话,就等于是引爆的电线。水荭的身子陡地一挺,一连串的话,从她的口中,爆炸一样地冲了出来
她先是发出了一下激动之极的叫声,接着一顿足,声音如连珠炮一样:“小水荭!小水荭,小……小……你们全把我当小女孩,不把我当成年人,成年的女人!你们甚至自然而然叫我小水荭,自然而然拍我的头顶,也会自然而然,买棒棒糖请我吃……”
原振侠虽然神通广大,机智过人,可是他真是绝未想到水荭发脾气,是为了这个原因!他张大了口,想要反问水荭:给人当作小女孩,有什么不好?可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出口,水荭第二轮的话,又像是子弹一样,自她的口中,迸射而出
她急促地叫着:“我不小了!我不是小女孩,我是一个成熟的女人,比许多女人更成熟,更像女人!不错,我看来像是十五岁──”
原振侠为了缓和气氛,也急促地叫了一句:“不像,看来像是十六岁!”
他自以为这句话很幽默,也以为女性总是喜欢自己,看起来小于实际的年龄。他不知道这一句话,正如火上加油一样,更令得水荭恼怒,更令得水荭要把久久积压在心中的郁闷,一起宣泄出来
原振侠的话才一出口,她又发出了一下怒叫声,身子弹起,一下子又跃到了原振侠的面前。她的来势十分急骤,以致原振侠要略伸手阻挡一下,生怕她这样一扑,会让他们两个人撞在一起。
水荭一下子到了原振侠的面前,杏眼圆睁,疾声道:“十六岁,你看看清楚!”
接下来,水荭的行动,简直看得原振侠目瞪口呆──她进房间的时候,穿著一件相当宽大的外套,正是时下一般少女喜欢穿的那种,看来十分潇洒,也格外显得她像小女孩。
这时,她陡然一伸手,把那件外衣扯脱,在“哧”地一声裂帛声之后,外衣已经离开了她的身体。
她穿著一条自由车选手穿的裤子──这种裤子,长短只及膝,完全贴身,等于人的第二层皮肤一样,女性穿上这种裤子,线条是美是丑,也就一目了然。这样的一条紧身裤,贴在水荭的身上,没有人会说她不是一个成熟的女人──她的小腿及大腿的线条,都恰到好处,极其优美。
她的体型虽然娇小,个子虽然不高,可是她的一双玉腿,还是给人以十分修长的美感。那是由于她整个胴体的比例,都合乎美感的标准之故。
她的腰细,臀部微微翘起,散发着性的诱惑。她的肌肤是如此细腻润滑,有着玉一样的光泽。这时,她已摆出了一个十分优美动人的姿势,她显然也是这方面的专家,懂得如何展示自己美丽的胴体。
而在外衣被扯脱之后,她的上半身,是全裸的!原振侠的视线,自然而然,投在她的胸脯之上,而第一眼接触到了她的双乳,原振侠就有一种晕眩之感
那是多么美丽的一双乳房──在许多形容女性乳房的字眼之中,原振侠立即想到了“椒乳”,也知道这个形容词是何等贴切
原振侠当然不是第一次看到女性的双乳──当日,在医院的电梯之中,看到玛仙裸露的胸脯时,他也曾心头跳动。可是,水荭这时候裸露的双乳,却全然是不同的类型,相同的,只是诱人和美丽的程度
它们毫无疑问是十分丰满的,可是由于它们有挺耸的形状,而粉红色的乳尖,像是两朵娇艳的小花,开在雪白的双乳之上,所以也给人以极度灵巧之感。
作为哺乳动物,乳房是人的生命泉源,尤其是这样美丽的乳房,简直叫人有一种崇拜的冲动
原振侠屏住了气息,一声不出。水荭则在一开始的时候,急促地喘着气,双乳跟着起伏,像是有它们自己的生命一样
接着,水荭的呼吸渐渐回复了正常。她的神情已不再激动,十分平静地问:“你看,我像是十六岁的小女孩吗?”
原振侠仍然没有出声,只是自然而然地摇着头──他神情十分虔诚,代表了他的心中在叫:不!你绝不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女孩
水荭笑了起来,笑得十分甜,十分成熟。虽然由于她面部肌肉的结构所限,她的笑容,不属于风情万种的那一种,而是带有几分稚气,可是毫无疑问,又能表现一个成熟女人心中的快乐
她陡然踏前一步,把自己的胴体,紧贴着原振侠,而且环抱住了原振侠的腰。原振侠也自然而然,捏住了她的手臂──水荭由于骨骼小巧,看来绝不肥胖,可是全身上下,却像是没有骨头一样。原振侠这时握着的手臂,滑腻软嫩,使得原振侠不由自主,发出了一下代表赞叹的古怪声音来。
水荭并没有抬起头,只是把她的脸,紧紧埋在原振侠的怀中,所以她的声音,听来含糊不清。她道:“我生肖属马,今年是二十四岁了!我所受的训练,和所有人都是一样的,和海棠也一样!”
水荭的话,已说得再明白没有了。原振侠心头狂跳,那是真正的狂跳
这是什么样的挑逗
原振侠的双手,在她滑腻的背部移动。他可以清楚地感到水荭的呼吸在加速,因为每当她吸进了空气之后,她和他的身体,就会贴得更紧。
原振侠的心绪紊乱之极──简直犹如少男一般的撩乱。他甚至不知所措,只知道紧紧地抱着水荭,而水荭也显然不知如何才好,只知道紧贴着原振侠,似乎要使他窒息──她刚才还曾声称,她受过各方面的训练,包括如何挑逗男性的训练在内,可是根据她这时的表现来看,她这项训练,显然不合格
在紊乱之极的思绪之中,原振侠自然而然,想起了海棠。海棠曾为了完成任务而献出她自己,可是她却又含着泪说:“我是自愿的,原,我愿意给你!”
这才是真正的男女之间身体结合的原因。那么,水荭是为了什么呢?恐怕仅仅是为了证明她不再是小女孩,或者是为了一时的冲动。
原振侠在想到这里时,他觉得自己已经决定了应该怎么做了。他略缩了缩身子,使得两人的身体之间,略有空隙。
水荭在这时候,抬起头,向他望来──原振侠身型很高,矮小的水荭,要仰起脸来,才能望向他。水荭这时候,俏脸红得像是才出炉的铁块一样,原振侠相信这张脸也是滚烫的。她的一双大眼睛,漾着春光盈盈的目光,实在使任何男性都会心动。
可是原振侠却在这时,长叹了一声,用十分诚挚的声音道:“你是一个成熟之极的女性……像一枚一碰就会冒出汁来的蜜桃!”
水荭又把脸埋向原振侠的怀中,声音也甜腻如蜜:“那就要我……我要给你……我要你要我!”
这已经不止是挑逗了。原振侠再吸了一口气:“我不要,水荭,我不要你!”
水荭先是一动不动,接着,是急骤的几下颤抖。然后,她再抬起头来,一脸的迷惘神色,使她的俏脸,变得十分无助,那种神情,就像是一头小鹿迷了路一样。那种不知所措的表情,令人付予极度的怜惜。
在她双眼眨动,泪花滚动,泪水还没有涌出来之前,原振侠已急急地道:“你听我说,我并不纯情,有你这样的美女投怀送抱,我十分喜欢在你的胴体上得到欢乐──”
他一口气不停地说着,水荭的双眼之中,仍然没有涌出泪来。原振侠急急地说着,他这时所说的话,在他自己的心中,早已想过不知多少遍,但是却从来未曾化为语言,对任何人诉说过,那是他的心声。
他说的是:“在我的生命之中,有过许多异性。我不是浪子,浪子的心目中,只有女性的身体,没有任何对女性的感情。而我,对生命中的每一个女性,自己都认为有感情,非但有,而且自以为对她们的感情──十分浓烈,足以和古今中外的任何爱情故事相比!”
原振侠说到这里,已经完全陷入了自己的情绪激荡之中。他久已藏在心中的话,像是缺了口的长江大河一样,急不及待的要宣泄出来。
他喘着气,拉开了水荭环抱着他腰际的双手,后退了一步,声音变得有点嘶哑,神情也更加激动:“可是结果怎么样呢?黄绢在厌倦了狂人卡尔斯给她的权力之后,并没有来到我的身边,而是真心诚意地爱上了白化星人!当她表示她真正有了爱情的时候,我甚至不相信她!”
原振侠越说声音越大。这时,他甚至已觉察不到还有别人的存在,他只是要把心中的话,叫喊出来,以免被那些话憋死。
他十分有力地挥着手:“海棠和我,也曾有过很多快乐的时光,可是她最后还是选择了她自己的路。主要原因,看来是她要脱离组织,可是我和她心中都明白,她是为了要脱离我,因为我绝不是一个理想的,值得付出爱情的对象,不是!”
原振侠身子无目的地移动,忽然冲向一个柜子,伸手想去取酒瓶。他的手才一伸出去,就有一瓶酒,塞进了他的手中,而且是打开了瓶塞的。
原振侠也不理会那瓶酒是怎么来的了,接过来,就大口喝了几口,来不及去抹口边,就道:“我不怪谁,甚至也不怪我自己。我天生就是这样的人,在感情上,我甚至不敢进入爱情的领域。一直在骗自己,我做得很好,对方应该十分满意,可是结果,原来我是彻底的失败!那些我以为很爱我的女性,一直并不爱我!”
原振侠张大了口,喘着气。这时,他听到一个十分温柔的声音,像是从十分遥远之处传来,听来有点空空洞洞,难以捉摸:“你错了,她们都爱你。真的,她们都爱你!”
原振侠循声看去,他视线模糊,也根本没有看到什么。那声音又传来:“只是你不爱她们!”
原振侠陡然震动了一下:“我……不爱她们?所以她们才离开我?黄绢、海棠,甚至生命中只能有我一个男人的玛仙,就是为了我不爱她们,才离开我?”
那声音并没有再回答他,原振侠叫了起来:“我不是不爱她们,只是我一直不懂得什么是爱情,可是我已经开始学了!”
那声音这才又传过来:“是,而且你学得很快,学得很好!”
原振侠陡然一怔,这时,他已经把心中要说的话,都说了出来,情绪不再那么激动。虽然仍是呼吸急促,但总比刚才好多了。他循声看去,看到水荭坐在沙发上,瞇着眼,手中也有一杯酒。水荭的上衣,在胸口上巧妙地打了一个结──曾经扯破之后的最好处理办法。
她看来十分平静,所以,看起来,也实实在在是一个小女孩。
她用一种很敬佩的眼光望着原振侠。原振侠回望了她片刻,吸了一口气,伸手在自己的脸上抚摸了一下,又喝了一口酒,喃喃地道:“我刚才说了些什么?”
水荭的声音十分平淡:“没有什么大不了,只不过是你埋藏在心中很久的一些话,忽然叫了出来而已!”
水荭的俏脸上,闪过了一丝寂寞的神情,但是很快就消失。原振侠注意到了,可是故作不见,他道:“不单多谢你带来了这塑像,也很多谢你……无意之中,解开了我心中的一些结!”
水荭笑了起来,却真正笑得十分爽朗,双手掩住了自己的脸:“我真的并不成熟!”
原振侠也笑:“谁要是这样说,就是我的仇人!”
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挥了挥手──他们两人全聪明绝顶,自然不必多解释什么。刚才发生的事,他们都不会忘记,但是也不会再提。因为事情已经过去了,过去的事,可以不提的,何必再提
水荭一面笑着,一面自沙发上弹跳了起来:“我真想知道,康维会怎样对付柳大姐!”
原振侠皱着眉:“已经快一个月了,你的组织没有追问柳絮去了哪里?”
水荭调皮地眨着眼:“我对组织报告说,任务正在进行中。组织仍以为柳大姐是绝对忠心的,所以一点也没有起疑,完全不知道她的处境!”
原振侠道:“这些日子来,我一直企图和康维联络,可是却音讯全无。留下了不少要他和我联络的讯息,他也不曾答复!”
水荭骇然道:“会不会有什么意外?柳大姐本身就是一枚核弹!”
原振侠也骇然,可是他却摇着头:“不会吧,若是希腊有一次小型的核武器爆炸,那早已是轰动全世界的大新闻了──最可能的是,柳絮还在昏迷状态之中!”
水荭吸了一口气:“昏迷了那么久?”
原振侠道:“怎敢给她醒来?一醒来,若她脑部接收到组织的讯号,谁能预料她会有什么行动?”
水荭摇头:“康维不是说,可以改变她脑中装置所发出的讯号吗?”
原振侠咕哝了一句:“谁知道这个古怪的人在捣什么鬼?”
原振侠说了这句话之后,顿了一顿,问:“你知道康维是何等样人?”
水荭点头:“知道,鹰对我说过,他是宇宙中的一种新生命形式。真是太奇妙了,怎么看,也看不出他竟然不是真人!”
水荭在这样说的时候,神情不免有点骇然,自然是因为,她想起了康维古怪之极的身分之故。她侧着头,想了一想:“我打电话找他!”
原振侠向水荭投以疑惑的一瞥,水荭解释:“上次我临走的时候,他给了我一个电话号码,说是我不论何时打这个电话号码,他都会接听!”
原振侠还没有再说什么,水荭又道:“他说,他在地球上,没有什么亲人,很喜欢我,希望我当他的小妹妹──”水荭说到这里,咬了咬下唇:“什么宇宙形式的生命,想法竟然和你们一样!”
原振侠被水荭的神态,逗得哈哈大笑:“难道你希望成为他的妻子?”
水荭居然认真想了一会,才骇然地伸了伸舌头:“还是做他的小妹妹好!”
她一面说,一面走向电话。原振侠摇头:“不必打了,一个月来,我试的就是这个电话号码!”
水荭却不理会,拨了号码。过了一会,就听到了康维的声音:“对不起,好朋友,我因为有事,不能接听你的电话──”
水荭叫了起来:“是你答应过,随时会听我电话的!”
静了一会儿,自然是康维那边,和电话有联络的计算机,已经分析出来那是水荭的声音,所以有了康维的“回答”:“小水荭,真对不起,我实在是有事,不能听你的电话──我根本不在家里,你别生气!”
这样的回答,自然也是计算机一早就准备好的
水荭无可奈何,转头向原振侠望来,原振侠向她作了一个鬼脸。水荭愤然放下电话,可是忽然之间,她提出了一个问题来:“康维神通广大之极,有什么事,是需要他行动一个月之久,仍然无法解决的?”
原振侠也正好想到了这一个问题,他缓缓摇着头:“我想不出,当真不可思议之至!”
水荭皱着眉:“会不会和柳大姐有关?”
原振侠自然无法肯定,他只好道:“可以是任何事情!我想到的,倒是会不会与拯救爱神星的行动有关?”
水荭向原振侠作了一个怪手势:“最好能由他去率领爱神星机械人,把你那个女巫之王替换回来!”
原振侠也不否认自己有这样的想法,他叽咕道:“物以类聚,新形式的生命,就应该和新形式的生命在一起!”
他这样说之后,忽然想起,玛仙也可以说是新形式的生命,所以黯然。
水荭像是可以看穿原振侠的心事一样,只是望着原振侠笑,笑得原振侠焦躁起来,正想大声斥责她,门铃忽然响了起来。
水荭的动作快,身影一闪,就到了门口。她拉开门,就作了一个“请进”的手势,也不去看来的是什么人。她心想,那总是原振侠的熟人,所以此际,她的视线,是望向原振侠的。
原振侠望着门外,现出了惊讶莫名的神情。这使得水荭立即知道,出现在门口的那个人,一定有着说不出的怪异!她立时转过视线去,看到了门口的那个人,剎时间,她的那种惊讶莫名的神情,比原振侠更甚
门外那人,身型高大,蓄着浓髯,不是别人,正是一个多月来,音讯全无,他们竭力想与之联络的康维十七世。
康维十七世会突然在门口出现,还不足奇,他要是兴之所至,一天之内,可以环绕地球十七、八圈。奇的是,康维的神情,失魂落魄之极,憔悴之极。他自然不会“消瘦”,可是他那种完全和地球人一样的失意神情,却叫人看了吃惊
但是水荭和原振侠两人,一想到了他的身分,却又不免想笑:一个机械人,怎么会这样失落呢?何况他还是一个神通广大之极的机械人
一时之间,机敏如水荭和原振侠两人,也不知如何才好。而康维用十分茫然的眼光,望了他们一眼之后,自顾自走了进来。一进来,就走向一张安乐椅,颓然倒进了安乐椅之中,一动不动。
原振侠和水荭互望了一眼,一时之间,还真的不知该如何才好。水荭问:“我们应该怎么样?”
原振侠并无意讽刺康维,可是他也不禁苦笑:“对我们这种旧形式的生命来说,这种情形之下,最需要的是一杯酒。不知道他这种新形式的生命,需要的是什么?”
原振侠的话才一出口,就听得康维有气无力地道:“别废话了,不管新形式、旧形式,生命总归是生命!”
水荭立即清脆玲珑地答应了一声:“知道!”
然后她以极快的动作,在五秒钟之内,就递上了一杯酒给康维。康维一口把酒喝完──至于一杯烈酒,何以能在一个机械人的体内起作用,水荭再机灵聪明,也是绝对无法想象的了。
康维吁了一口气,把空杯拋向水荭,水荭再给了他一杯。在一口气喝了三杯之后,康维才长叹了一声。
从康维的神情看来,他毫无疑问,是遭到了极大的困难──这也是最不可思议的事,以他的神通广大,有什么事可以难倒他的呢?
在通常的情形下,应该问:“有什么可以帮助你的吗?”可是原振侠和水荭都想到,若是康维都解决不了的事,他们当然也无能为力,问了也是白问,所以都不出声。
过了好一会,康维才长叹一声:“你们都找过我?”
水荭向电话一指:“信不信由你,五分钟之前,还打过电话给你!”
康维举起手来:“其实我可以收到讯号,也可以回答,但是由于心情不好,想办的事没有办到,所以提不起精神来回电话。老朋友应该会原谅,小妹妹自然更不应该因此生气!”
原振侠和水荭连连点头,原振侠道:“看来这件事困扰得你很厉害,可以问究竟是什么事?”
康维道:“当然可以,我也正要向你来诉苦,小水荭在更好。一个人苦闷,实在受不了,总要找人诉说一下,心里才会好过些!”
原振侠心中苦笑,心想:这全是旧形式生命才有的烦恼,他这个新形式生命,怎么也会有这种糟糕的情形出现呢?还是正如他刚才所说,不管什么形式,生命总归是生命?
原振侠知道康维的思想方式,是完全依照地球人的思想方式设计的,地球人的七情六欲,康维也全有。所以原振侠虽然觉得惊讶,但是还可以接受。
原振侠和水荭异口同声:“请说!”
康维说得十分直截了当,他道:“我在找一个鬼,可是却找不到!”
原振侠和水荭都瞪大了眼睛──康维的这句话,他们都听得很清楚,可是他们真的要好好想一想,才能够把这句话消化。
水荭先有了反应:“你在找一个鬼?”
康维点了点头──原振侠第一个反应是以为康维在开玩笑,但这时看了他那样认真的神情,就知道康维不是在开玩笑,所以他道:“你在找一个鬼?这……可不容易找!上哪儿才能找到一个鬼?”
康维懊丧之至,咒骂道:“我要是知道,那倒好了,就是不知道,那个他妈的、该死的鬼在什么地方!”
如果不是康维的神情真是沮丧之极,原振侠和水荭一定都会忍不住哈哈大笑──“他妈的鬼”还有可说,“该死的鬼”那算是什么话?
原振侠和水荭忍住了笑,也忍得相当辛苦,水荭转过了身去,原振侠搓着胸口。
康维问:“通常,要找一个鬼,该上哪儿去找?”
原振侠看出康维问得十分认真,所以他也不敢怠慢:“那要看你是要找一个特定的鬼,还是随便什么鬼都可以?”
康维一瞪眼:“有什么不同?”
原振侠道:“若是随便找一个鬼就可以,理论上来说,自然简单得多!”
康维苦笑了一下:“我要找的,是一个特定的鬼,应该如何着手?”
天知道,原振侠如何知道要找一个特定的鬼,应从何着手?他想了一想,只好反问:“你已经找了许久?你找了些什么所在?”
康维长叹一声:“俗称的‘阴司地狱’,那是最多鬼的所在──是一个奇特的空间,鬼会自然而然,聚集到那个空间去,当然不是所有的鬼都在,但却超过半数。我找过了,可是没有找到!”
原振侠和水荭互望了一眼,都感到一股寒意──像康维刚才所说的那种话,他们其实并不陌生,目莲为了救母(当时他的母亲是鬼),就在那个“奇特的空间”之中,放出了八百万地狱的鬼魂来。那康维口中“奇特的空间”,也正是阴司地狱。
原振侠虽然对灵魂、地狱之类的怪异并不陌生──他自己的灵魂就曾离体,到达似乎比阴司地狱更神秘的“幽灵星座”,但是这时,听得康维这样说,他仍然不禁有种遍体生寒的感觉。
尤其他联想到了“目莲救母”的时候,那更令他骇然。传说中目莲的情形,和康维有点近似──都是要到“地狱”中,去找一个特定的鬼,而不是随便找一个鬼就算。而结果是放出了八百万个鬼魂。
传说的下半部,是目莲化身为一个叫黄巢的人。这个人后来造反,杀了八百万人(全是逃出来的鬼魂所化的),可怕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