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小说网 > 科幻小说 > 原振挟系列 > 第十九卷 迷失乐园

第17章

原振侠也曾想到过这一点,这时他没有说甚么。玫瑰又苦笑了一下:“我现在的身

体,根本不是父母给我的,我的思想,也没有受过父母的任何影响,他们对我来说,应

该一点关系也没有。可是当我想到,我在世上要找亲人,要找真正会爱我的,关怀我的

人时,我就自然而然,想起了他们。我心理上觉得,只有找到了他们,我才能算是一个

完整的人,不然,我竟不知道自己……算是甚么!”

玫瑰的声音极动听,可是她说的那番话,却叫人听了感到十分沉重。

原振侠又握了一下她的手,玫瑰问:“我这样的心理,是不是不正常?”

原振侠立即道:“当然不是!正常得很。而且,你刚才所说的,你父母和你完全无

关,也不很对。”

玫瑰发出了“嗯”的一声,凝视著原振侠。原振侠道:“对不起,先提一下你的过

去。虽然你一出生就离开了父母,可是你父母的遗传因子,在你的体内发生作用。你的

性格,是一出世就已经被遗传因子的密码所固定,不论在甚么环境中成长,你思想的方

法,都不能脱离你的性格。”

玫瑰缓缓地吸了一口气,在海水中看来,她的双眼,深邃无比。

原振侠又道:“而你的行为,也根据你的性格来决定。我相信你父母必定极度热爱

自由,而且勇气十足,这才形成了你有不顾一切,要脱离组织的决定!你的思想既然和

父母有关,现在你要去找他们,也正常之至。他们是你的根,你的整个生命,由他们产

生!”

原振侠平时,甚少这样长篇大论。但这时,他和玫瑰讨论的事,十分严肃,他就趁

机把自己的论点,畅快地说了出来。这其间,有他作为医生的科学论据,也有他作为一

个情怀浪漫的人的想法。

玫瑰又沉默了片刻,才长长吁了一口气,反过手来,也紧握著原振侠的手。

这时,前面已经可以看到在海水中养蚝的木架子了。原振侠心想,一面潜水,一面

可以讨论那么严肃的问题,在人生经历之中,又多了一项奇异的经历。

接近了木架子,他们缓缓地上升,到升出了水面。他们的船,就在三十公尺之外,

很快就上了船,原振侠先问水手:“豪特先生呢?”

水手十分奇怪:“你们不是一齐在海中的?”

原振侠呆了一呆。他们在海中,一面说话,一面前进,而且只有一具水中推进器,

速度十分慢。豪特比他们先走,又是全速前进,怎么反倒没有回来?

他和玫瑰互望了一眼,心中虽然觉得奇怪,但当时也不以为意,各自进舱。

换了衣服,原振侠先来到甲板上,突然听得不远处,传来了一阵喧哗声,他循声看

去,只见一个潜水者,显然是才从海中上来,登上了一艘快艇。这种快艇,只可以容纳

两个人,速度相当高,在牡蛎养殖场的海面,是很有用的交通工具。这时触目可及的,

至少有七、八艘之多。

原振侠听到的喧哗声,是那潜水者的呼喝,声音沙哑而急促,十分凶暴。他一面呼

叫著,一面把背上的压缩空气筒粗暴地解下来──那上面还滴著水,重重摔在小艇上!

而被他咆哮呼喝的,是在小艇上的一个人。

本来,原振侠一看到才出水的潜水者,他自然而然,想到了豪特。可是那声音听来

又不像,那又使他犹豫了一下。

就在那一刹间,小艇上那人不知回了一句甚么,那潜水者陡然发出一下狂叫声,用

力向那人一推。小艇相当小,潜水者的动作幅度大了些,小艇在剧烈地晃动,那一推又

十分大力,令得被推的那个人,身子一个摇晃,“扑通”跌进了水中,在水里大叫大嚷

这一来,自然吸引了附近各人的注意,而原振侠也已看清,那潜水者确然是豪特。

刚才听得他的声音不像,显然是他在一种十分急乱的情绪之中,以致连声音都变了。这

一点,从他的动作中,也可以得出证明。

原振侠刚想叫他,他已经跳进了小艇的驾驶位。在小艇的剧烈震荡中,一上来,就

以极高的速度,向前驶出,简直是横冲直撞,像是疯了的野马一样!

那个被他推在水中的人,本来十分气恼地在骂,可是看到这种情形,也呆住了,游

近了原振侠的船,攀了上来,面色了白,身子不由自主发著抖:“豪特先生疯了,你们

全看到的,他疯了!”

这时玫瑰一面抹著湿头发,也来到了甲板上。那人说著,突然看到了玫瑰那样的美

女,不禁张大了口,出气多,入气少,像是呆子一样。原振侠不理会他,指著正在驾艇

远去的豪特,向玫瑰道:“豪特这时才回来,行为十分怪异!”

那人到这时才缓过一口气:“岂止怪异,简直想杀人!他一上船,就推我下水,又

驾著艇向我冲过来!”

玫瑰皱著眉。小艇的去势极快,转眼之间,已变成了一个小白点,看不见了。

玫瑰的声音之中,充满了疑惑:“会是他在海水中,看到了甚么?”

原振侠道:“如果他看到了甚么,我们也应该看得到!”

玫瑰摇头:“时间上有差别──他住所在甚么地方?我觉得事情不对,他现在的情

形,和卓克自海中上来之后,很有点相似!”

原振侠心中一凛,向那人望去,那人仍然怔怔地望著玫瑰,连一脸是水,都没有伸

手去抹一下,像是中了魔一样。原振侠大声呼叫了一下,他才如梦初醒,却又不知是为

甚么遭到了呼喝。

原振侠问:“你知道豪特先生住在哪里?”

那人道:“知道,很好找,上岸向西。他有一幢极美丽的白色房子,经常请养殖场

的职工在那里开舞会,你们要人陪去?”

他说著,又向玫瑰目不转睛地看著。玫瑰表现出习惯的泰然,原振侠则现出厌恶的

神情:“如果你不想再落一次水,赶快离去!”

那人喃喃地道:“对不起,你的……太太真美!”

原振侠吩咐了水手,解下一只小船,供那人离去,他们发动了船只驶向岸。

豪特先生在当地是相当出名的人物,上了岸之后,又问了两次人,都说屋子离码头

不是很远。玫瑰租来的车子停在码头,上了车,不到十分钟,就看到了那幢白色的洋房

那的确是十分美丽的一幢屋子,他们也可以肯定豪特是回家了。因为在码头上,他

们向一个码头工人问豪特的住所时,那工人就曾说:“豪特先生不知道有甚么急事,一

上岸,就抢了一个小伙子的吉普车,往他家的那个方向驶,驶得好快!”

原振侠觉得事情更不对劲,反问了一句:“抢了一个小伙子的车?”

那工人向一旁指了指:“就是他!”

原振侠和玫瑰,循那工人所指看去,只见一个小伙子,正懒洋洋地在一堆绳索上斜

倚著抽烟。

玫瑰向另一边指了一下:“我去把车子驶过来。”

原振侠来到那小伙子身前:“听说你的吉普车──”

那小伙子纵笑了起来:“我的破吉普车成了宝贝了!你出多少倍的价钱?豪特先生

把我从车上拉下来时,说付我十倍的价钱!”

原振侠没好气:“你相信?”

小伙子耸肩:“没有理由不相信,他是大人物,而且他给的订金,已经是车价的三

倍了!”

小伙子说著,自紧绷的裤袋中,取出一卷大额钞票来,有点耀武扬威地蘸著口水数

起来。

原振侠没有再问甚么,他转过身,看到玫瑰已驾著车过来。玫瑰转头,向外打了一

个招呼,原振侠只听得身后传来了一下怪叫声。回头一看,那小伙子多半是正在数著钱

的时候,忽然松了一下手,恰好一阵风过,把他手中的钞票,吹得天花散飞,可是他却

还怔怔地望定了玫瑰,不懂得去抢拾!

原振侠上了车,叹了一声:“玫瑰,现在我才知道甚么叫‘颠倒众生’!”

玫瑰的口角,掠过一个淡然的笑容:“谁都可以颠倒众生,岂止我一个?”

原振侠听出玫瑰的弦外之音,所以一点不敢搭腔。过了几秒钟,他才把豪特上了岸

之后的情形,说了一遍:“看来,他十分著急地要赶回家去。照说,他自己的车子,一

定在码头附近,可是他连找车子的时间,都不想浪费!”

玫瑰抿著嘴,提高车速,不多久,就看到了豪特的屋子。转了一个弯,看到围墙的

铁门洞开,一进门,就看到那辆吉普车,以一种十分古怪的姿势,停在房子的门口──

门口有三级石阶,车子是冲上了这三级石阶才停下来的,所以车身倾斜,由此可知,豪

特是如何心急!

玫瑰闷哼了一声:“我倒也懂得一句成语的真正意思了:归心似箭!”

原振侠用力挥了一下手,玫瑰先按了一下喇叭,才和原振侠下车。精致的、镶嵌著

花纹的桃木大门半掩著──从这扇门,就可以知道屋主人十分懂得生活艺术,这一类人

,大都性格开朗豪爽,充满了生命的活力。他们和豪特相识虽然不久,可是也可以肯定

,豪特正是这样的人,也正由于如此,所以接下来发生的事,就更加不可思议和离奇!

上了石阶,原振侠注意到,吉普车的引擎,还未曾熄灭。他顺手把车匙扭了一下,

熄了引擎,也注意到座位上很湿──豪特穿著潜水衣,从海中冒上来,时间短,未能乾

透。

玫瑰来到了门口,犹豫了一下。原振侠道:“不必敲门了,我看事情十分不对!”

他才讲到这里,在屋子中,已经传来了“砰”的一声──那一下声响,并不是十分

响亮,若是别人听到了,可能还不容易立刻肯定那是甚么声音。但以原振侠和玫瑰两人

的经验,立时可以肯定那是鎗声!

玫瑰更是各型大小武器的专家,她一面向前奔去,一面叫:“点二五口径左轮,快

,可能争取到一秒钟!”

原振侠紧跟在她的后面。屋子中有回声,鎗声究竟是从哪一个方向传来,不是十分

容易确定。他们先闯进了一个布置得极豪奢的起居室,竟无一人,接著,两人便一左一

右分了开来。

原振侠才跨进一个餐厅,就听得身后玫瑰在叫:“在这里了!”

原振侠一转身,看到玫瑰推开门,进了一间书房,他也忙奔了进去,正好看到豪特

伏在书桌上,手向下垂,鎗已落在地上。他的左太阳穴上,有一个可怕的乌溜溜的深洞

,血,浓稠得异样的血正在向外涌──像是因为血太浓了,不是很容易流得出来,所以

并不是很多。

玫瑰托起豪特的头来,这样的一鎗,中鎗者连半秒钟苟延残喘的机会都不会有。只

要他的手指一扳下去,死亡就立刻来到,一点耽搁都不会有。那只怕是最直截了当,也

最没有痛苦的自杀方法了!

豪特一定是下定了必死的决心。而他之所以不在船上、车上了断,当然是为了撞车

、跳海,都会使死亡的过程延长,绝比不上一鎗毕命来得乾脆!

问题是,他为甚么要寻死?

玫瑰轻轻放下了豪特的头,豪特的神情并不痛苦,相反的,在他临死之前,竟有松

一口气的感觉!

一刹那之间,整个布置精美的书房之中,静到了极点。原振侠在缓过了一口气之后

,才听到了一阵轻微的“沙沙”声。循声看去,是一具小录音机,正在运作,按钮显示

,正在录音状态之中!

原振侠一伸手,令录音带倒转,再松开手,就听到了一阵急促的声响,又是一阵急

促推开抽屉的声音,然后,就是豪特的声音。

豪特的声音,听来和他方从海中冒上来时,在快艇上对人呼喝时差不多,嘶哑而可

怕。他在叫著的是:“天!卓克对!他对!我应该死,我要尽快死!我没有时间说遗嘱

了,所有的人都快点死吧!”

在说到最后一句话之后,又是一阵玻璃碰撞的声音──原振侠和玫瑰都看到了酒瓶

和碎裂了的酒杯,豪特在开鎗自杀之前,显然想藉大量酒精的麻醉作用,来减轻死亡的

痛苦。

他还做了一些甚么,不得而知。录音带上接下来的,是大约三分钟的喘息声、喝酒

声和豪特的喃喃自语声:“卓克对!卓克对!他说得对!”

接下来,便是一下汽车喇叭声──那是原振侠他们到了门口之后按响的。接著,是

一下金属物落地的声响,再紧接著,就是鎗声,和他们两人冲进来的声音。

在听到了有金属物落地的声音时,原振侠和玫瑰同时看到,在桌子边上,就在伏在

桌上的尸体脚旁,有著一块金属牌。

这块金属牌,他们对之并不陌生。豪特生前在酒店讲述他的故事时,就曾提及过,

而且还曾把照片拿出来给大家看。

所以他们并不急于把它拾起来,只是互望了一眼。在那一刹间,他们两人想到的一

样:在豪特生命的最后两分钟,他一手握鎗,一手一定抓著那块金属牌,而在他扳动扳

机的同时,他才任由那块金属牌落到了地上。

由此也可知,他的死因(联带地,卓克的死因),一定和这块金属牌,有某种程度

的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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