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门,温宝裕走进来——我不知道说他“走”进来是不是妥当,因为他的模样十分古怪,似走非走、似爬非爬,不过总算双手离地,所以勉强可以说是走进来的。
他来到客厅中间,就用这样的姿态停了下来,一动不动,低头向下,也不出声,只听到他胸口和喉咙之间,有一阵阵“呼噜”声传出来。
我在他前面坐了下来,还要弯下身子再抬头,才能看到他的脸面,只见他的脸色像是发了霉的旧白皮鞋,连五官都有些看不清楚。
那样的愁苦,如果是为了他的令堂或是令尊大人有什么不测而担忧,那他肯定可以列入二十四孝之中,把什么喂蚊子抓鲤鱼之类的挤出排名榜去。
我不出声,看他这副死不死活不活的样子可以维持多久。因为我很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子的。
四天之前,他送蓝丝回去,红绫同行。
这件事情,必须略为交代一下。
汤达旦在投机市场上摔了一大跤,非但把以前赚来的全都亏光、而且连那二百亿英镑的老本也贴了进去——据陶启泉大亨他们说,贴进去的还不止那两百亿,究竟多少,他们也说不上来。
汤达旦亏光了钱,蓝丝当然没有法子再进行把长老从山腹之中开关放出来的工程了——这也正是我和白素伙同陶启泉大亨他们做了手脚令汤达旦亏本的原因,我们考虑来考虑去,都觉得那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长老”,让他继续留在山腹之中,要比让他出来,在地球上呼风唤雨施展他的能力来得好。
虽然现在地球上的情形很不理想、很糟糕,那长老出来之后,情形肯定会有改变,然而是变得好还是变得坏,完全无法知道,人类冒不起这个险,当然只有让他继续在山腹之中这条路可走。
明知道这样一来,对蓝丝的打击很大,考虑之下,白素还是决定这样做,我当然全力支持,而温宝裕当时也是同意了的。
在汤达旦经过“出卖”而亏本之后,我们大家都知道,事情只不过是暂时告一段落而已,必然还有后续发展——这后续发展,可能比原来的故事还要热闹。
开始的时候,蓝丝沮丧之极,我们还用一些空头话安慰她,什么“钱亏了可以再想法子”之类。蓝丝还信以为真,和汤达旦商量如何东山再起。
蓝丝不懂赚钱要有天时地利人和的配合才行,汤达旦却是知道的,汤达旦告诉蓝丝,经过这一场大败亏输,他元气大伤,至少要十年八载才能恢复,在恢复之后,还要看是不是有机会,再要筹集这样巨大的资金,绝不是容易的事情。
一番话说得蓝丝垂头丧气,接下来的时间里,她一直在喃喃自语:“我怎么向长老交代呢?我怎么向长老交代呢?”
看到蓝丝的精神状态处于这样崩溃的边缘,我们也都很难过,也想不出用什么言语去开解她。
这期间,温宝裕说了一句话:“你根本不必顾虑如何向长老交代,你只要不到那个山洞去,长老根本无法和你接触,你就当他不存在好了!”
当时的情景,我想起来还感到可怕。
当时温宝裕话才一说完,蓝丝的动作之快真是难以想像,眼前一花,只见蓝丝的五根手指已经分别按在温宝裕的眼鼻口上,也不知道她准备如何对付温宝裕,红绫反应最快,已经紧紧抓住了蓝丝的手腕,疾叫道:“他是小宝,你看清楚,他是小宝!”
蓝丝这才怔了一怔,慢慢收回手来,可以清楚听到她在收回手来的时候,手臂骨节发出“格格”的声响,难以想像如果说这话的人不是温宝裕,将会受到什么样的对待。
据温宝裕说,当时自己话一出口,眼前就变成一片漆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等到他恢复视力的时候,蓝丝已经被红绫拉了开去。
温宝裕知道自己闯了祸,当然再也不敢提起类似的话了。
本来照温宝裕所说的去做,是最好的办法。长老的能力再强,只要不到那山洞去,长老全然不能对人怎么样。可是长老已经成为蓝丝信仰中的神,蓝丝无法逃避,必须面对,叫她逃避长老,等于是叫她背叛信仰,那对蓝丝来说,是比叫她死亡更严重的事情!
蓝丝足足一天一夜没有说任何话,然后才开口,向红绫道:“你再和我—起到宝地去。”
蓝丝口中的“宝地”,就是那个可以和长老有沟通的山洞,我一听之下,大吃一惊,立刻向红绫施眼色,示意她绝对不可以答应——谁能料到长老在知道自己不能开关出来之后会有什么样的行动,他总不会感到愉快,在这样情形下,和他沟通,脑部去接受他的信息,会有坏结果的可能,远大于有好结果!
可是根本在我还没有把眼色传递出去之前,红绫已经应声道:“好!”
蓝丝握住了红绫的手,拉着红绫向外就走,温宝裕大叫一声:“我也去!”
他们三个人竟然就这样离去!
我待要飞身去追,白素把我拉住,道:“事情本来就没有完,没有力量可以阻止蓝丝行动,有红绫在,事情只有好没有坏——红绫并不像蓝丝那样把长老当神,可以保持头脑清醒!”
我感到白素的话有些不切实际,我发急道:“不是头脑能不能保持清醒的问题,而是头脑是不是会受那个长老破坏的问题!”
长老有极强的影响人类脑部活动的能力,已经是肯定了的事情,而我们根本无法估计长老这种能力达到何等程度,长老知道自己无法开关出来,会有何等激烈的反应,也完全无从估计。所以再度进入“宝地”,有极高的危险性。
这种危险性高到什么程度,根本无法想像。蓝丝要去冒这种险是由于她的信念,她可以去,红绫却不能去,因为红绫知道我们做了手脚,使汤达旦亏损,因而使长老不能开关出来——长老有能力知道在山洞中人的思想,红绫就算不说,也瞒不了长老,长老若是发怒,红绫自然会遭殃!
白素行事一向深思熟虑,我不相信白素会没有想到这一点,所以我提出了红绫可能会在长老“法力”所及的范围之内遭到伤害之后,就等候白素的解释。
白素吸了一口气:“红绫脑部活动的方式和普通人不同。”
我道:“你的意思是,她有能力对抗长老对她的伤害?”
白素点了点头,缓缓道:“如果她和那个长老面对面,我不会那样说。而长老和她之间,有三公里岩石的阻隔,这阻隔使长老的能力大大降低,我相信红绫有能力对抗。”
我感到白素这样的说法,是“想当然”而已,并没有很可靠的根据,所以我一面听,一面摇头。
白素又道:“我可以肯定的是,长老和人类的时间观念截然不同——人类有记载的历史不过五千年,长老在山腹之中,已经几亿年,蓝丝会对长老说开关要延迟,就算迟上一百年,对长老来说,可能只等于一分钟,他不会太在乎。他从红绫那里得到‘外面的’情形,他必然还希望知道更多,他必须继续依靠红绫告诉他,所以不会对红绫不利,反而红绫可以藉此更进一步了解他的情形。”
白素这一番分析很有理,我叹了一口气,虽然无法反驳,可是总是很不放心。
白素望着我微笑,问道:“如果早三十年,你根本没有红绫这样的能力,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你会不会因为危险而不进入宝地?”
我连想都没有想:“当然不会!”
白素笑道:“这就是了——红绫能力比我们强百倍,她陪蓝丝进入宝地,你担心什么!”
我无话可说,只好苦笑。这时候我思绪十分紊乱,忽然又想到了一个很矛盾的问题,也没有进一步整理,就道:“其实我们的行为非常矛盾——”
白素望定了我,显然她不知道我为什么突然会这样说。
我想了一想,把我要表达的话组织了一下,才道:“在过去的一些经历中,我们都非常向往‘神的法则’,凡是进行伤害他人的行为者,结果必然伤害到他自己。温宝裕说这种情形‘想想都过瘾’。我相信那个长老如果开关出来之后,就大有可能具有这种神的力量,可是我们却又千方百计不让他出来,岂非矛盾之极?”
白素对我的说法很认真地想了一会、才道:“我们完全不能肯定这个长老是不是有这样的能力。”
我道:“就算肯定了,我们会不会立刻帮他开关出来?”
我们互望了好一会,—起摇头——表示我和白素想的一样,就算知道这个长老有执行“神的法则”的能力,而“神的法则”又是我们极度向往的事情,我们还是一致表示不会去帮助长老开关,真是矛盾。
我苦笑,无法解释这种矛盾,白素道:“其实并不矛盾——长老开关出来之后,如果可以有一种制衡他的力量,我们就毫不犹豫地会帮助他出来。我们之所以不欢迎他出现,是因为我们想不到在地球上有什么力量可以制衡他——即使他能够使我们向往的理想得到实现,可是如果没有力量可以制衡他,这就比什么都可怕,所以我们宁愿他不出来!”
白素解释得再明白不过,我长长的吁了一口气,点了点头,表示完全同意。
后来和温宝裕提起,温宝裕也同意。温宝裕并且举了更现实的例子,他说:“就像极权独裁统治一样,就是因为没有可以制衡它的力量,所以才可怕。”
他说了之后,忽然哈哈大笑,又道:“所以所有的极权独裁统治,最怕的就是公民投票、全民选举,因为这是可以制衡它们的力量!”
温宝裕在神采飞扬久发议论的时候,和他在与蓝丝红绫离开四天之后再出现在我家时,完全是两个人。
我当时看到温宝裕这样沮丧的样子,心中也不免很担心,若不是温宝裕行为一向十分夸张,我还以为有极不幸的事情发生了。
在我和温宝裕对峙时,白素从楼上下来,给了温宝裕一瓶洒,拍了拍他的肩头,道:“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慢慢说。”
温宝裕行动迟钝,喝了两口酒,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语带哭音,道:“蓝丝说她要在那山洞中和那个长老一起,除非有办法可以打通山腹,不然她不会离开!”
我皱了皱眉,蓝丝有这样的决定,并不意外,这对温宝裕来说,当然是重大的打击。
我先问:“红绫呢?”
温宝裕道:“红绫会在山洞陪蓝丝一段时间,等蓝丝情绪平伏才离开。”
我疾声道:“红绫也进了山洞?”
白素紧接着问:“你有没有进那山洞?”
温宝裕双眼无神,说话也有气无力:“我在洞口等她们,等了两天,红绫出来叫我回去,她送我出了那个迷阵,才又回山洞去。”
听得温宝裕这样说,我松了一口气——这至少证明红绫在山洞里两天,可以随意离开,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白素安慰温宝裕:“蓝丝情绪平伏之后,可能会改变主意,就算她不改变,你也可以到山洞去陪她!”
温宝裕苦笑:“她不让我进山洞去。”
白素问:“你坚持了没有?如何坚恃?”
温宝裕张大了口,说不出话来——显然他并没有如何坚持。
后来温宝裕说白素这两个听来很普通的问题,对当时的他来说,简直就如同平空响起了两个焦雷一样,令得他全身震动,刹那之间、脑海之中变得明澈无比,所有的混沌浑噩全都一扫而空,知道自己应该如何面对遭遇到的事实。
当时我不是很确切知道他思想上的变化,可是从他的动作中也可以揣测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见他陡然挺直了身子,本来灰暗一片的脸上闪耀出光辉,双眼中神采灿然,深深地吸了—口气,大声道:“我这就去坚持——我知道该如何坚持!”
前后不过三秒钟的时间,他就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一个箭步,到了门口,才倏然转过身来,向我们一躬到地,我立刻想到他礼下于人必有所求,果然他已经开口:“我此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家母如果找上门来,请两位设法担待则个!”
我一想到温妈妈上门找儿子的可怕情形,不由得踌躇,白素却已经道:“你放心,我们会妥善处理。”
温宝裕一身长啸,转过身,打开门,大踏步走了出去,竟然颇有“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气概。
等温宝裕走了之后,我向白素望去。虽然我什么也没有说,可是白素当然可以知道我心中想说什么。她道:“在温妈妈找上门来的时候,我会应付。”
当时我不敢搭腔,只是唯唯以应——我怕一开口,白素就会要我共同应付温妈妈,老实说,我宁愿应付一头八个头三十六只脚的怪物!
后来,温妈妈长久不见儿子,果然找上门来。我看到了她的身形堵在门口,就几乎要跳窗子,幸而白素在家,迎了上去,和她说了几句话,温妈妈听了,本来一脸晦气立刻不见,变成眉花眼笑,也不进门来,就和白素一起离去。
原来白素约了水荭和朱槿,介绍给温妈妈认识,这水荭和朱槿是何等样的人物,要哄一个温妈妈,真是说什么都没有那么容易。何况她们身后还有大亨和陶启泉这样的超级豪富,温妈妈只要能够见到一个,就可以乐得整个月合不拢嘴,想念儿子的心,自然也就抛到爪哇国去了。
我知道白素应付温妈妈的方法之后,又好气又好笑,对白素道:“你这个办法虽然好,不过总不是长远之计!”
白素也觉得好笑:“蒙得一时是一时——谁知道事情突然之间会有什么样的变化呢?”
我摊了摊手——的确只好如此。
这些都是后话,表过不提。
却说当时温宝裕走了之后,我和白素沉默了一会,我道:“温宝裕是决定到那山洞中去陪蓝丝了?”
白素点头:“当然。”
我却摇头——我觉得其中问题很大很多,温宝裕的热情虽然不必怀疑,可是他是不是能够做得到他想做的事情,却大有疑问。
我道:“那山洞是降头术教派的宝地,只有教主才能进去,温宝裕只怕连那个迷阵都过下去,如何能够和蓝丝相会!”
白素吸了一口气:“只要温宝裕有这个决心,就一定可以做得到的。”
我还是摇了摇头——这时候摇头并不代表我不同意白素所说,而是感到其中困难重重,温宝裕是不是有足够的坚强可以挺得过去,实在很难肯定。
这时候我忽然想起当年我神游外星,白素就一直守在我身体旁边的这件事情来。
在这件事情中,白素守了足足六年之久。
在那段时间里,可怕的不是六年的长时间,因为在开始的时候,白素并不知道事情六年就可以了结,她甚至于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有作无了期守候的打算,这才显得她的伟大。
想到了往事,我紧紧握住了白素的手,好一会说不出话来。
白素缓缓地吸了一口气,道:“红绫可以进了山洞又出来,可以证明我的估计正确,长老不会对她不利。”
我苦笑:“长老是不是会对她不利,她是不是有能力对抗长老对她的伤害,我们完全处于被动的地位——这种地位就很不利!”
白素纠正我的话:“应该说这种处境很冒险——除非我们准备让女儿在温室中生活,不然就不要干涉她。”
我想到红绫和温室之间,是无论如何扯不上任何关系的,自己也感到好笑,所以本来想提议,我们是不是要去看看她、以便照应,也就没有说出来。
温宝裕去了之后,有一个月之久,没有音信,我当然不免牵记,可是想起白素的话,也只好尽量放开。
在那一个月之中,当然发生了不少事情,有些和这个故事有关,有些完全无关,我会在适当的时候把有关的事情在这个故事中记述,至于无关的当然会记述在另外的故事中。先要说的是在一个月之后,傍晚时分,我正在楼上书房,听到通向屋子的路上传来了一阵大笑声,对我来说,再没有比这笑声更牵动人心的了,我立刻打开窗子,向下看去,看到红绫手舞足蹈,正大踏步走过来,我大叫—声,就从窗口往外跳了下去。
同时我们都大声呼叫,红绫也向上跃起,父女二人在空中相会,互相用力拍打对方,情况十分热烈。
都还没行落地,红绫就道:“走,一起去找戈壁沙漠!”
我道:“先回家喝点酒再说。”
我不知道红绫为什么心急要去找戈壁沙漠,可是却知道要留住红绫的方法虽然很多,但只有邀她喝酒是最好的方法。
却不料连这个方法都不管用,落地之后,红绫道:“先去找戈壁沙漠——我会将一切经过告诉你。”
红绫连酒都不想喝,由此可知事情真是紧急无比,我们立刻上了车,在车上打电话留言给白素,告诉她红绫回来了,而我们会在戈壁沙漠那里。
车子开行,红绫遵守承诺,一秒钟也不耽搁,就深深地吸了一门气——这脾气很像我,最不耐烦拖泥带水转弯抹角——道:“要我从哪里说起?”
我一时之间倒难以立刻回答,因为我想在红绫那里知道的事情实在太多,乱成一团,什么该先问,什么该后知,根本理不出头绪。我想了一想,只好道:“从头说起——从你和蓝丝温宝裕一起离开说起。”
红绫点了点头:“我们离开之后,小宝和蓝丝起先是大家互相不说话,接着就开始了争吵——”
原来红绫所说“小宝蓝丝互相不说话”的时间很短,就开始了争吵。先是温宝裕在忍不住的情形下,负气地要求蓝丝:“求求你别像是天要塌下来了好不好?”
却不料蓝丝的回答直接之极,立刻就道:“不好!”
蓝丝的回答犹如一记闷棍,打得温宝裕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他盯着蓝丝,看到蓝丝那种愁眉苦脸垂头丧气的样子,又是心痛,又是生气,感到眼前的蓝丝和他一直深爱的可爱活泼爽朗神秘的蓝丝简直是换了—个人。
温宝裕顿足:“就为了长老不能开关出来,你就不再做人了?”
这个问题比较严重,所以蓝丝很郑重地想了一会,才回答道:“我不知道,一切要等到接到长老的指示之后才能决定。”
这时候他们正在机场的候机室中,温宝裕听到了蓝丝这样的问答,忍不住大叫了起来,引来了保安人员,几乎上不了飞机。
蓝丝抿着唇,显然表示刚才的回答已经是她最后的决定,没有商谈的余地。
而接下来的时间,温宝裕就不断向蓝丝解说,说人的生命属于自己,自己有权利、也只有自己才能够决定自己如何生活,没有任何别人可以主宰,也不应该把自己的生活、把自己应该如何活下去这样重大的事情交给他人去决定。
温宝裕所说的是最浅显的生命道理,就算蓝丝以前从来都没有接触过这种道理,在温宝裕翻来覆去再三的解说下,她也应该明白了。
可是不管温宝裕怎么说,蓝丝连一点反应都没有,她甚至于并不摇头表示不同意,只是一直保持着那样世界末日已经来临的神情。温宝裕的一切努力就像是用一把以宣纸折成的刀去裁一块花岗石一样!
到后来,连红绫在一旁都听得不耐烦了,她劝温宝裕:“你就不要再说了——现在无论你说什么,她都不会听得进去,说了也是白说。”
温宝裕不可能不知道他这时候说话很难起到作用,可是他感到如果让蓝丝和长老再次有沟通之后,事情可能更加糟糕,现在是唯一阻止蓝丝和长老再次沟通的机会了。
他发极道:“我怎么能够不说——你看她这种样子!她把她自己的生命,简直完全交给了那个长老,怎么能够不拉住她!”
红绫对于蓝丝这种情形,也感到很难过,可是她的想法和温宝裕不同——或许是她也曾经有过和长老沟通的经历,也或许是由于她比较了解蓝丝和长老之间的关系,是人和神之间的关系。蓝丝既然把长老当成了神,自然温宝裕所说的话就毫无作用了。
为了使温宝裕不再说下去,红绫道:“正如你刚才一再说的,人的生活应该由自己作主,她既然决定了要听长老的意见,你为什么一定要改变她的决定,为什么一定要代她作主?”
红绫用温宝裕的话来对付温宝裕,使得温宝裕张大了口,—时之间噎住了,说不出话来。
红绫又道:“你应该知道长老在她心中的地位,就算她决定要将生命奉献给长老,也是她自己的决定。”
温宝裕只觉得全身发冷,这正是他最害怕发生的事情,而他也知道发生这种事情的可能性极大。所以他的身子不可控制地剧烈发抖,红绫要用力去按住他。
过了一会,温宝裕的神情变得比蓝丝更加难看,不过总算恢复了说话的功能,他一面喘气一面道:“若完全是她自己的决定,我也无话可说……如果是长老要她那样做,而她听从,那我无论如何不放弃……她为什么不听我的话,而要去听长老的话?”
对于这个问题,红绫当然无法代为回答。
于是红绫和温宝裕的目光就集中在蓝丝脸上。蓝丝看起来像是完全不关心人家对她说些什么,可是实际上居然全都听到,这时候她道:“就算决定完全听长老的指示,也是我自己的决定。”
温宝裕惨叫一声,伸手要捶胸,蓝丝却抓住了他的手,于是两人四目交投,眼光交织在一起,红绫在一旁也不知道他们在眼光之中交流了什么样的信息。
红绫在说到这一段的时候,说得很简略,那是因为她感情简单,并不了解温宝裕和蓝丝,尤其是蓝丝复杂的心情。
对蓝丝来说,实在是为难之极——在长老和温宝裕之间要做一选择,不论选择了哪个,她都会为了放弃另一个而感到极度的伤痛,这种伤痛,将永远不能消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