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这样说的时候,神情很犹豫。这是我经常说的话,我常说:事情如果牵涉到了地球以外的事情,人类的语言就会不够用。
白素现在这样说,又是甚么意思?
白素接下来所说的话立刻解答了我的疑问。
她道:“事情在超出人类现在知识范围之外的时候,人类现有的语言也就不够用。我不知道该用甚么专门名词,不过可以肯定他们现在的情形有异于做梦。”
温宝裕的脑筋居然动得比我更快,他发出了一下惊呼:“你是说,我爸真的将红绫带到那地方去了?”
或者温宝裕并不是脑筋动得比我快,我也立刻想到了这一点,可是我却想多了一层:他们人明明在这里,这种想法若要成立,首要肯定真的有“那地方”,其次要承认人可以除了身体之外,还有别的方式可以到另外一个地方去,这又牵涉到了灵魂和身体分离,进行“神游”的问题,非常复杂。
由于想到了这些复杂的问题,而温宝裕想到就说,所以先问了这个问题。
这时候我已经完全可以肯定,白素对这件事情早有她的设想,而且在她离开的那个下午,她可能还和有关人等去商量过,有了一定的假设。
既然如此,就听她如何说。
白素接下来,确然说了她所想到的一切,可是说话却并不流利,完全不是她原来的作风,这当然是由于要说的事情,超出人类知识范围之外,所以现有的人类语言不够使用,她要用新的、人类没有使用过的语言来表达之故。
在这种情形下,不但她说得有点吃力,我们听的人,同样也要很用心,不然就不会明白。
白素先点了点头,肯定了温宝裕这个问题,认为确然是温伯如将红绫带到他所说的那地方去了。
这实在很难以想像。
我在这时候所想到的是:温伯如对我们所说的有关那地方的事情,是他自己在睡眠状态之中脑部活动所产生的影像而形成的记忆。
(多么复杂的一句话!)
(能够用“梦境”这个词来代替么?)
(不能,因为那不是做梦,是和做梦相类似可是又有很大程度不同的另外一种脑部活动,从温伯如的例子来看,这种活动对他来说和真实无异。)
(所以只好用复杂的语句来表达──白素接着所说的话,有很多类似之处,因为人类现有语言没有一个名词是有关这种脑部活动现象的。)
在白素点头表示红绫真的被温伯如带到那地方之后,我心念电转,想到了许多,同时我却摇头:“这太不可思议了──就算他自己能到那地方去,他如何能带别人也去?”
白素深深吸了一口气:“这问题太深奥了,要放在后面才解决。先要弄明白的是:他自己是如何到那地方去的?”
我还是不断摇头──岂止是他带人到那地方去深奥,他自己是如何去的,也够深奥的了。
他人在睡觉,可是他人却又同时到了另一个地方。
人是一个人,一个人只有一个身体。所以到了另一个地方的必然是身体之外的东西,这东西甚么没有人知道,不过却很玄妙的有一个现成的名词:灵魂。
所以他是身体在睡觉,灵魂到那地方去的。
就是所谓“灵魂出窍”的形式。
我把我所想到的说了出来,白素并没有立刻肯定,想了一想,才道:“可以这样说──灵魂出窍这种情形虽然现代科学并没有证实,可是这种情形长久以来,存在于人类的想像之中,有语言可以说明,我们就用这种说法好了,虽然我认为情形应该有所不同,可是这不同却难以表达。”
我不禁苦笑──“灵魂出窍”已经够玄的了,而白素却说情形比它更甚,非但难以表达,我也无法想像。”
温宝裕很有同感,他道:“就当它是灵魂出窍好了,不然一开始就无法表达,怎么说下去。”
白素表示同意:“好,首先,他使自己进入睡眠状态,然后在睡眠状态之中,灵魂和身体分离……”
白素在说到这里的时候,神情有些迟疑,又重复了一句:“进入睡眠状态……”
我立刻道:“是类似睡眠的一种状态,并不完全是睡眠,不过为了说话方便,不妨称之为睡眠状态──只要我们知道其中的分别就好。”
白素点了点头:“对,我们只好借用现有的语言,可是必须明白其中的分别。”
温宝裕道:“其中分别如何,等我爸醒来之后,就可以真相大白了!”
他在这样说的时候,很是兴奋,因为现在的情形,是我们发现了人类脑部活动的一种新的现象,这种现象怪异莫名,无法用现有语言表达,这种现象,对人类生活会有甚么样的影响,也完全无法评估。
温宝裕说等他父亲醒来,事情就可以真相大白,我和白素都不以为然,因为温伯如显然有过许多次这样的经验,也把发生这样的事情时的情形详详细细告诉过我们,可是他却完全不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
他把在“睡眠状态”中发生的这种情形,完全当成了是他的真实生活!
他根本分不清他哪些时候是生活在清醒状态之中,哪些时候是生活在“睡眠状态”中,也就是说他混淆了现实生活和“梦境”。
所以不可能等他醒来之后,说明一切──他的说明,我们已经领教过了。应该把希望放在红绫身上,希望她能够对这种从来未被人类所知的脑部异种活动,有新的体会,可以作出说明。
温宝裕看到了我们听到了他的话之后的反应,也知道我们在想些甚么,他道:“现在我知道何以我父亲叙述他的遭遇时,我们觉得有那么多疑问,有那么多地方我们完全无法理解、无法接受,以致认为完全是他的妄想,真是冤枉他了!”
温宝裕一直非常维护他的父亲,这番话目的当然也是如此。对于这番话我不完全同音,可是却也想不出如何反驳,直接的反应是大摇其头。
温宝裕瞪着我,道:“那些事情,确然是他的经历,并不是他的妄想,只不过他的那些经历,是发生在另外一种我们还无法了解的状况之中而已!”
我还是摇头:“可是他把发生在那种状况中的事情,和正常生活混在一起,这就很有问题!发生在那种状况中的事情,类似梦境,所以他的情形基本上和一个人分不清做梦时发生的事情和实际生活一样,并不正常。”
我已经说得相当客气──事实上如果人将做梦和现实生活混淆在一起的话,岂止是不正常而已,简直就是神经病。
却不料温宝裕还是可以有他自己的看法,他举起手来,表示他要说的话很重要,他道:“请非常注意,我们现在所说的‘做梦’、‘梦境’等等,只不过是借来用的名词,实际上那完全是另外一种情形。”
我也举起手,表示同意他的话,温宝裕甚至兴奋得脸上发红,他道:“那另外一种情形,也可以说是一种生活──”
我不等他再继续发挥下去,就打断了他的话,大声道:“等一等,那种情形,怎么可以称为‘生活’?”
温宝裕瞪大了眼:“当然可以,生活是人脑部活动所形成──”
我再次打断了他的话:“也包括身体活动!”
温宝裕很激动──自从我和他认识以来,发生过无数次争论,大概以现在的争论最为激烈。
他双手挥动,也提高了声音:“身体算甚么,人的一切活动,都由脑部决定。”
我道:“脑部决定了,而没有身体去执行,那就不叫生活,只是幻想。”
温宝裕道:“在外人看来他身体没有行动,在他自己来说,只要脑部有活动,活动形成记忆,也就是生活。”
我道:“或许是,可是身体有参与的生活,和只有脑部活动的情形,总有不同,不能混在一起。古人记载之中,很有些相似的情形,像《南柯梦》、《黄粱梦》等等,甚至在只有脑部湩动的情形下过了一生,可是当脑部活动又和身体活动结合在一起的时候,会知道两者的不同,不会混在一起。”
我说得小心之极,像“当脑部活动又和身体活动结合在一起的时候”这样的话,实在不像是人说的话。用正常的人话来说,应该是:“梦醒之后”。
可就是因为我们现在讨论的事情,无法用人类现有语言精确表达,所以只好如此累赘。
温宝裕不停眨眼,白素听我们争论,一直在留意外面大树上的情形,直到这时候,她才道:“你举的例子不合适──你说的脑部活动是人做梦的那种活动,而现在我们在说的一种新的活动。人人都有做梦的经历,可是我相信自有人类以来,只有两个人有那种新的脑部活动,就是他们。”
白素说到最后,向看来还在睡觉的温伯如和红绫指了一指,又道:“而温伯如先生是人类第一个有这种经历者,而且我相信这种新的脑部活动,是经过他长期研究之后,通过药物的作用而达成的,堪称──”
白素说到这里,温宝裕已经急不及待地叫道:“堪称伟大之极!”
我并不是不同意白素的话,也可以谅解温宝裕对温伯如的评价──儿子总会在一定程度上崇拜父亲,这是很正常的现象,可是我还是有不以为然之处。
我道:“如果发明了可以使脑部产生新活动的药物,确然是非凡成就──虽然许多迷幻药也有使脑部产生异样活动的功能──”
温宝裕又举起手来:“我抗议!”
我道:“我的意思是:单一的脑部活动,无论如何脱离不了只是想像的范围,如果分不清想像和现实生活,这就不正常。”
温宝裕简直强词夺理了,他道:“你对这种脑部活动一无所知,为甚么一定要将它和现实生活分开来,为甚么混在一起就不正常,同是由一个脑子产生的活动,为甚么非分开不可?”
我明明知道温宝裕所说的不能成立的,可是却也不容易反驳。而白素却再次站在温宝裕那一边,她补充道:“像温伯如这样的情形,也不能说他分不开现实和想像,因为两者都由脑部活动而产生记忆,所以如他来说,事情就像真正发生过一样。”
我道:“我并不否认这一点,可是也必须弄清楚:事情只不过是像‘真正发生过一样’,而事实上是没有发生过。”
温宝裕有了白素撑腰,说出来的话,更是匪夷所思至于极点,他道:“甚么叫做‘事实上没有发生过’,对有这种新脑部活动,有新方式经历的人来说,他所经历的一切,就是事实上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我望着他,本来对于会发出这种妄语的人,实在不值得和他再多说甚么。可是温宝裕究竟交情非凡,不同别人。
所以我居然心平气和,道:“还是很不同,在他的记忆之中发生过的事情,和真正发生过的事情最大的不同,是在于真正发生过的事情有实物可证明。而只是脑部活动所产生的一切,没有实物可以证明真正有这种事情发生过。”
我这番话完全无可反驳,因为不管是做梦也好、类似做梦也好、是脑部最新的活动使人能产生亲历其境的记忆也好,只要只是脑部活动,就怎么样也活动不出任何实物来的。
温宝裕不断眨眼,确然再也无话可说。
可是这时候忽然有人叫道:“有人吗?化验所来收化验品!”
温宝裕直跳了起来,先大声答应,然后向我道:“这新的脑部活动,和只是产生记忆不同,内容如何我们完全不了解,不过可以有实物证明,有那三个人给的七种药材!”
我伸手:“那七种药材在哪里,拿来看看。”
这时候两个青年人走了进来,是化验所派来取柜子的。温宝裕道:“我拿不出来,可是至少你也不否认有它们存在的可能,不然何必多此一举!”
这时候不但那两个青年不知道我们在说甚么,连白素都不明白,温宝裕兴冲冲带人去抬柜子,我把发现那柜子的经过,向白素说了说。
白素眉心打结,想了一会,才道:“温宝裕说得对,至少你不否定有这七种药材存在的可能。”
我道:“我一向不否定任何可能!”
其实白素本身也很犹豫,她又想了一会:“可是你却认为部活动不论甚么形式,都无法有实物证明。”
老实说,这时候我思绪紊乱之极,实在理不出一个头绪来,甚至紊乱到了自己说话矛盾,出现了前言不对后语的现象。
后来检讨这种情形的原因,实在是由于面对的事情完全在我知识范围之外,非但语言无法表达,连思想都无法适应,所以才有这样的情形。
所以当时我对白素的话,也无法有进一步的解释。
温宝裕看着那两个青年抬了柜子出去之后,出言更是惊人,他道:“不知道他们甚么时候才会回来,我要去找他们!”
一时之间我实在不明白他在说甚么!
白素却问道:“你怎么去?”
在这件超乎知识范围之外的事情上,由于实在太新、太不可想像,所以才会形成思想上的紊乱。不过从头到尾,白素对于接受新事物的能力最强,温宝裕其次,我最差劲。
举例来说温宝裕说“要去找他们”,其实我也知道他的意思是他也进入类似睡眠状态,由脑部活动去和正不知道处于甚么状况中的温伯如和红绫会合。
可是由于其中有太多的“不知道”,所以变得我不能接受,也就成了不明白他在说些甚么。
我相信白素一样有太多“不知道”,可是她却跳过了那些不知道,所以她可以立刻问温宝裕怎么去。
温宝裕道:“刚才你分析说到达那种境界,有药物帮助,我相信那药物就是黑甜汤。”
我努力使自己的思想方法和白素一样,果然有效,可以和温宝裕的话接上榫,我立刻道:“你以为服了黑甜汤,就可以到‘那地方’去。”
温宝裕其实也无法肯定,所以他犹豫了一下,才点了点头。
我则大摇其头:“要是你不知道到了甚么地方去,那怎么办?”
温宝裕了无恐惧:“那就到不知道甚么地方去一遭!”
他在这样说的时候,神情坚决之极,我用力一挥手,正想叫他别胡闹了,白素已经问:“你知道黑甜汤的剂量吗?”
白素这样问,显然已经同意了温宝裕“到那地方”去,我不禁大惊失色──温宝裕胡闹也罢了,怎么白素也跟着胡闹起来!
我忙道:“你们在说甚么啊!这黑甜汤是可以随便服用的吗?吃了要是不醒,长在不知道甚么地方不回来,温妈妈找起人来,如何应付。”
我把事情看得严重之极,温宝裕却居然还笑得出来,他笑着道:“我妈如果来找人,我人还在啊,只不过看起来像是睡着了而已。”
我总觉得不妥当之极,所以不住摇头。
温宝裕却挑战似的望着我,道:“不知道发生了甚么变化,照说卫斯理听到我要去,就算不立刻要和我一起去,也必然会鼓励,就算不鼓励,也绝对不应该阻止!”
我苦笑,道:“还会是甚么变化,当然是──”
我下面的话还没有出口,白素就重重撞了我一下,不让我说下去,她自顾自对温宝裕道:“少服好过多服。”
温宝裕立刻点头表示同意。
白素这才转过头来,向我道:“小宝是非去不可的!他要是不去,就不知道真正的情形如何,不知道在他父亲身上究竟发生了甚么事情,不能洗脱他父亲是妄想症患者的嫌疑,所以纵使冒险,也要试一试。”
温宝裕听了,十分感动,向白素深深鞠躬。
我道:“等红绫回来,听红绫怎么说,也是一样。”
这时候我和他们虽然还有不同的意见,可是基本认识已经一致,所以我说红绫“回来”,而不说红绫“醒来”。
白素摇头:“不一样。红绫是在不知道在自己身上会发生甚么事情的情形下脑部开始异常活动的,在思想上毫无准备,她的情形会和温伯如类同,只怕听她说经过,就像听温伯如说话一样。而小宝却是在有准备,知道会有脑部异常活动的情形下进入未知境界的,所以可以更清楚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我道:“照这样说,我们也应该一起去才是。”
白素微笑:“让他们年轻人去就够了。”
我呆了半晌──白素说得很简单的一句话,内容其实丰富之极,不但回答了刚才温宝裕所问“卫斯理发生了甚么变化”的这个问题,而且也把刚才我给他打断了的话头,作了尽在不言中的延续。
我很是感慨,接下来的时间,我一直没有说话,看温宝裕兴致勃勃地调弄白素带来的黑甜汤,和白素讨价还价,他要多,白素要少,结果我也不知道究竟是多是少,只见到他一仰脖子喝了下去,向我们望了一眼,向大树走去。
看他的样子,像是也想爬上树去“睡觉”,可是还没有走到大树,人已经摇摇摆摆,到了大树下,身子一歪,就倒在他父亲的身边了。
我和白素赶过去看,他早已进入了类似睡眠状态──看起来是在沉睡,然而根据我们的新发现,他并不是在睡觉,而是在一种不知名的状况之中。
在这种不知名状况中,他脑部有异常活动,类似灵魂出窍或神游,会到达不知道甚么地方去,不知道会发生甚么事情。
有太多的“不知道”,所以甚么事情都可以发生。
温宝裕当然很清楚这一点,可是他在进行的时候,完全没有丝毫恐惧,我们会和这年轻人关系如此密切,当然不是偶然的事情。
我吸了一口气:“保佑──”
我说了两个字,就停了下来,望向白素,示意她如果猜得到我想有甚么样的保佑,就请她接下去说。
白素瞪了我一眼:“保佑温妈妈不要突然出现!其实温妈妈也没有那么可怕。”
我恶向胆边生:“如果她来了,给她喝一大碗黑甜汤!”
白素又好气又好笑:“你要是真这样做,小宝回来之后,不会放过你!”
我对于“回来”这样的说法,虽然可以接受,不过总是觉得很碍耳,我望着树下树上的三个人,皱着眉:“他们现在的情形怎么样,实在无法想像,我们是不是应该也去,才能真正了解情形如何?”
白素显然也有这样的想法,可是在想了一会之后,她还是摇了摇头:“情形太不可测,需要有人在一旁守候,以防有非令他们醒过来的时候,可以出手。”
白素在这句话中,又用了“醒过来”,由此可知她也一样,很是混淆,我不由自主叹了一口气,白素立刻道:“其实,醒来了就是回来了,他们现在的情形,我们固然无法完全了解,可是既然是脑部活动,实际上还是脱离不了灵魂和身体的关系,灵魂离开身体,身体就进入类似睡眠状态,灵魂回来,身体结束睡眠状态,也就是醒来。”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白素这样分析,十分透彻,把灵魂和身体分开来看,就不会混淆了──回来的是灵魂,醒来的是身体。不管说“回来”也好,说“醒来”也好,都是同样的一回事。
明白了这一点,更重要的是对当前的怪现象至少有了一种假设,假设异种脑部活动,可以使人的记忆组(灵魂)离开身体,到他处去,这就是现在发生的情形。
我想了一想,道:“这样看来,还是和‘神游’一样!”
白素皱着眉,迟疑了片刻,才道:“我曾经联络了一个研究‘神游’很有心得的人,和他详谈了几小时──”
我“嗯”了一声,知道就是那次她离开半天时发生的事情,她没有说明那个人是甚么人,可想而知当然和非人协会有关,非人协会行事有点鬼鬼崇崇,白素加入久了,不免受些影响,我自然不会见怪。
白素继续道:“据他说,他纪录了许多具有‘神游’能力的人在神游时候的情形,都证明在神游时,到了他处,那个地方是实际存在的──这就和做梦不同,做梦可以去到实际上并不存在的地方,像温伯如所说的‘那地方’,似乎并不属于神游可以到达的范围,而温伯如的情形,又不能说是在做梦,这是最我迷惑之处。”
我道:“我们已经假设温伯如的情形,是人类从未知道的一种新型脑部活动,既非神游,也非做梦──”
说到这里,我陡然脑中灵光一闪,不由自主,发出了一下叫声,而白素在同一时间,也陡然吸了一口气。
我和白素在同时想到了一点:这种温伯如式的新型脑部活动,是“做梦”和“神游”的混合!
“神游”的情形是,能够去到的都是实际存在的地方。
“做梦”的情形的是,可以去到任何地方,包括根本不存在的地方。
当然不是很多人有神游的经验,可是人人都有做梦的经验,当然可以知道做梦梦到了甚么地方去,完全不受限制。
可是“做梦”只是做梦,并不是“神游”。两者之间,差别非常大。
然而如果两者混合,那就是一种崭新的境界:既是神游那样对人来说是实实在在的经历,又像做梦一样完全不受去处的限制。
这是人类脑部的新型活动!
难怪我们会感到如此迷惑,因为人类对于“做梦”、“神游”这类已经知道的脑部活动的认识,都还只是一知半解──别说神游,连做梦这种普遍之极的现象,都还没有结论,而忽然出现了全新型的活动,我们当然对之一无所知。
人类知道自己脑部功能使用的只不过千分之一,甚至于万分之一,有新的、从来未被发觉过的功能出现,本来应该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然而正由于从来没有出现过,也不在想像的范围之内,所以才令人迷惑。
而如今竟然给我们想通了,真是值得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