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几次要催小郭开口,反倒是温宝裕打手势阻止了我。
我焦躁起来,瞪了戈壁沙漠一眼:“两位请别不断弄出怪声来好不好?”
戈壁沙漠立刻双手握拳,不再发出声响。小郭也在这时候抬起头来,他脸色苍白,可是声音倒还镇定:“对方早已料到会有人跟踪,所以早有准备,我们却以为人家没有防备,所以才落得如此狼狈。”
我颇不耐烦:“先别忙分析战情,且说战况如何!”
小郭苦笑,摇了摇头:“说起来真丢人──我赶到离报馆四条街处,就和我们的跟踪人员会合,而那时候,目标就在我二十公尺之前,是一辆小货车,我可清楚看到货车车厢上,有三个人和一只铁箱。”
小郭说到这里,略顿了一顿,我们每个人都听得面面相觑,心中骇然──以小郭的能力而言,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实在没有可能会跟不上目标的!
我们当然无法凭空想像究竟发生了甚么事,一切都要等小郭说下去。
这时候小郭已经完全定过神来,他把接下来发生的事,详详细细说了一遍。
听了小郭的叙述之后,又有至少三分钟的沉默──因为大家都需要时间来消化,或者说需要时间来接受小郭所说的一切。
小郭的经历,确然不是一下子就可以令人接受的。
当小郭想到通讯虽然断绝,但若是尽快赶到现场,事情并非不能挽救时,他的想法一点也没有错。事实上,当他离开指挥中心没有多久,他就看到了跟踪的目标──那辆小货车。
当时小郭驾着摩托车,那辆小货车迎面而来,和他擦身而过。其时已过午夜,又不是在闹市,路上车辆稀少,小郭耳听八方,眼观四方,立刻就看到那辆小货车的车斗上,有三个人和一只大铁箱在。
附带说一句:那小货车十分普通,甚至相当残旧,车斗也没有遮盖,一目了然。
小郭对那铁箱,很是熟悉,一看就认出那是跟踪的目标。他正想转一个弯追上去,就已经看到两辆车子驶过来,其中一辆加快速度,超过了小货车向前驶去,另一辆则慢了下来。
这两辆车子一出现,小郭就认出那正是自己派出去的跟踪人员,那辆慢了下来的车子中,有着整套的追踪仪器和通讯设备。
小郭连忙向车子挥手,那辆车子速度更慢,小郭不等车子停下,就弃了摩托车。
他奔向车子,打开车门,一闪身就进了车子的后座。
小郭这一连串动作,的确乾净俐落,所以他上车之后,车前座的两个跟踪人员齐声喝采。
那两人随即向小郭报告,和指挥中心失去了联络,可是他们从报馆门口一直跟下来,已经有将近十五分钟,也根本不必使用甚么跟踪设备,因为目标始终在视线之内。
看来对方不是毫无防备,就是完全不在乎有人跟踪。
小郭上车之后,看到那辆小货车一直在前面不远处,他也松了一口气,觉得跟踪行动可以继续下去,顺利完成。
这时候,车子正行驶在一条直路上,不但可以看到那辆小货车,也可以看到在小货车之前的车子,那车子也是属于跟踪人员所驾驶的。
也就是说,两辆车子把小货车夹在中间。这是明日张胆的跟踪,小郭甚至有欺人太甚之感。
不一会,转上了大路,那路一边是山崖,一边是山坡,也是直路,一眼望不到尽头。
小郭在说到这里时,顿了一顿。
我们都知道结果小郭跟踪失败,可是直到此时,我们还无法想像他是如何会让目标走失的。
小郭苦笑了一下,伸手抹了抹脸,继续说下去。
当时的情形,实在一点也没有特别之处,可是最突然的变化,往往就在以为最不会有意外的时候发生。
接下来发生的事,小郭在向我们叙述的时候,还是一脸不相信的神色。
大约又过了几分钟,情形并没有变化。小郭刚想用普通的流动电话和我们联络,却看到前面的小货车忽然向右转去。大路三线行车,那小货车的行动看来又不像是换线,而右边正是山崖,小货车转了一个九十度角,在这种的情形下,它如果不及时停车,唯一的结果就是撞上山去。
小郭大是惊讶──他知道有上千种摆脱跟踪的方法,用自己撞山这种自杀型的方法,他却连听也没有听说过。
一时之间,他甚至于想按喇叭令对方停下来,不要去做这样的傻事。
可是,前后不过几秒钟,他就看到那小货车并没有减慢速度,直撞向山崖。
小货车的行动已经怪不可言,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更看得人目瞪口呆,驾车的那一位甚至于紧急煞车,使得车子在路上打了好几个转。车里的人,自然也被转得七荤八素。
不过这对他们看到的事情并没有影响──他们看到的事,是在车子还没有打转的时候发生的,而且一下子就完成。
他们看到的是:那小货车撞向山崖,并没有发生预料中的撞车事件,而是那小货车顺利地没入了山崖之中。
是的,一点也不错──那小货车没入了山崖之中,就像一根烧红了的钉子插进一块牛油一样。
小郭一再强调:“绝对不是眼花──不但我们三人全都看得清清楚楚,连前面车子中的两个人也从倒后镜里看得清清楚楚,那小货车确然是驶进了山崖之中。”
我、温宝裕、戈壁沙漠听小郭重复说了三遍,我们都没有出声。当然我们不是不相信小郭的话,而是需要时间想一想。
小郭在这时候又补充:“虽然车子进山,只是不到一秒钟的事情,可是给我的印象深刻之极,我想这一辈子再也不会忘记──比任何电影中的特技镜头更精采。”
我们仍然没有出声。小郭再补充:“我大约在三分钟后下了车,走到小货车隐没的山崖之前去察看,山石上一点痕迹都没有,像是根本没有这件事发生过一样。”
温宝裕最先有了反应:“固体穿越固体的明显例子──生命配额的征求者是外星朋友,只有他们才有这种能力。”
他说了之后,并没有人附和,他又道:“或者是神仙所为。不过根据卫斯理的理论,所谓神仙,大多数就是外星人,又或者是生命形式经过改变的人,也已经不能算是地球人了。”
戈壁沙漠和小郭向我望来,我想了一会:“有可能。”
温宝裕因为他的意见得到了初步肯定而十分兴奋,他挥着手:“可能之一!”
我没好气:“请再说可能之二。”
温宝裕不停眨眼,过了一会,他摇头:“暂时想不出──如果这是唯一的可能,当然没有之二了。”
小郭望着我:“真是外星人,这个筋斗栽了不算冤枉。”
我又想了一会,才道:“现在不能下结论──且等其他地方的详细报告。我不以为所有的跟踪都失败,情形都和本市发生的一样。”
小郭点了点头:“最迟,明天一早,就可以知道。”
我道:“好,那就明天再说。”
我说着,伸了一个懒腰,看到戈壁沙漠两人神情很是古怪,而小郭正瞪着他们。
温宝裕则在一边,像是在劝说,又像是在煽风点火:“大家是自己朋友,有甚么话,别藏在心里,应该说出来。”
戈壁沙漠望了小郭一眼,欲言又止,小郭已经怒道:“你们不相信我所说的经过,是不是?”
我听得他们忽然之间起了争执,暂时并不准备表示意见──因为我对小郭所说的一切,虽然不至于不相信,可是也由于完全无法想得通,所以也有保留。
事实上,就算不相信小郭所说,也一样想不通──小郭有甚么理由要骗我们呢?
戈壁沙漠不敢直接开罪小郭,却拖人下水,向我一指:“不单是我们不相信,卫斯理多半也不相信!”
小郭不怒反笑:“要是卫斯理也不相信,那我就一头撞死算了!”
一时之间,各人都向我望来。
本来由于想不通的地方太多,令我思绪十分紊乱,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同时等有进一步的资料时再说,所以才提议等到明天。
可是现在情况忽然变成了这样子,我非表示态度不可。我连想都没有想,就道:“我绝对相信小郭所说的每一个字!”
小郭向着戈壁沙漠连连冷笑:“幸而有人相信我,免得一头撞死了,做鬼也不明不白。”
戈壁沙漠齐声怪叫:“卫斯理,要是你相信,为甚么还要等进一步资料,而不立刻采取行动?这不是你一向的行事作风,你可别口是心非!”
我苦笑了一下:“我只是有太多的地方想不通,需要好好地想一想。”
温宝裕大声道:“算在外星入帐上,甚么都变得不成问题。”
温宝裕这样说,我竟然难以分辨他是真心如此,还是在出言讽刺!
因为确然有很多人,一直在笑我总是把不可解释的事情推在外星人头上。事实是:有很多事,确实是外星人所为,但当然也不是所有的事都如此,不可一概而论。
像现在发生的这些事,当然有可能是外星人所为。但是在有可能是地球人所为的前提下,就要先研究是地球人所为的可能性──而在排除了所有的地球人可能性之后,那么当然就是外星人干的好事了。
这是很简单的逻辑,理所当然,有些人觉得有点不能接受,只不过是因为在观念上还不肯承认有外星人的存在而已──而我认为这样的观念非常落后,也正是抱这种落后观念的人,不在少数,所以地球人在整个宇宙之中,地位低微。
连在观念上都不肯接受有外星高级生物的存在,那当然不是高级生物应有的行为。
这些都是题外话,一些人自己观念不够开放,却又喜欢否定不属于他知识范围之内的事,这种情形,很是可笑。
当下我把这些话说出来,然后表示了我的具体意见:“要肯定了百分之百不是地球人所为,才能算在外星人帐上。”
我这样说了之后,各人都不出声。
我先问戈壁沙漠:“地球上有没有我们的同类有能力破坏指挥中心的通讯运作?”
戈壁沙漠回答肯定:“当然有。”
说了之后,他们又道:“不过我们不认为人类可以把一辆小货车,连人带车,驶进山崖之中。”
他们明白地表示了态度。
小郭和戈壁沙漠刚才虽然在争执,可是这时却也同意他们的意见:“我也这样想。”
温宝裕摊了手:“我当然同意。”
我却摇了摇头,温宝裕首先责问:“这是再也明白不过的事,何以你会有异议?”
我道:“第一,我想不通外星人要地球人的生命配额有甚么用处。第二,我也不以为外星人在地球上的活动会以如此大张旗鼓的方式出现。第三,如果是外星人所为,勒曼医院方面多少总会有一点消息,不会一无所知,他们应该会通知我,而我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他们的消息。生命配额的理论首先由他们提出,他们应该关心才是。”
温宝裕老实不客气道:“你一点两点说了那么多,一点也不能解决问题──请问如何解释车子驶进了山崖这件事!”
这个问题,当然不好回答──它可以说是到现在为止,所有问题的关键所在,若有答案,事情就容易解决了。
这时候,我也很难说明为甚么我在直觉上,觉得这件事不是外星人的所为──后来再回过头来讨论的时候,我才找到了原因。
原来在我观念之中,根深蒂固地认为地球人的生命形式,十分低级,不值一提,不会引起外星人的觊觎,外星人也不会对地球人的生命配额有兴趣,所以我才不觉得那是外星人所为。
身为地球人,而居然脑海深处,有这样的想法,究竟是对还是不对,或者,是幸还是不幸,我竟然十分迷惘,不能肯定。
当下,我回答道:“现在我没有解释──至少,我要到小货车消失的现场去看一看。”
温宝裕立刻道:“我也去。”
小郭在一瞬间竟然有很是害怕的神情,可是这种神情一闪即过,他道:“好,我来带路。”
后来小郭解释:“由于我刚才目睹的情形实在太妖异,所以不免害怕。”
我略想了一想:“带上照明设备,和金属探测仪。”
我说着,向戈壁沙漠望去,两人道:“我们要尽一切可能,把干扰的能量来自何处找出来──大约只有两成希望。”
我鼓励他们:“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也不可放弃。”
他们两人紧握着拳头,用力摇晃,以示决心。
戈壁沙漠用甚么方法去进行,暂且不表。却说我们三人,在携带了应用设备之后,驾车出发。二十多分钟之后,小郭就道:“快到了。”
这时候车子在大路上行驶,路上很是寂静,温宝裕已经打亮了照明设备,把路右边的一片山崖照得通亮。
小郭就是在这时候解释他刚才何以会害怕的原因,他并进一步补充:“设想如果我们也连人带车,驶进了山崖,而被嵌在山石之中,实在无法不感到恐怖。”
我也给小郭的说法,引得生出一股寒意。温宝裕反倒哈哈大笑:“这倒好!几百万年之后,如果有人开山劈石,发现了我们,那简直珍贵之至。”
他话才一说完,小郭就叫:“停!”
我立刻踩下煞车,车子震动了一下,停了下来。温宝裕立刻把探射灯对准了山崖。
车子在路上,离开山崖大概有十公尺左右,这探射灯小郭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弄来的,性能极佳,眼前一大幅山崖,连一棵小草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小郭一跃下车,向前走去。我想起他刚才所说“嵌在山石之中”这样的话,连忙也下车追上去──反正我们两人是老搭档了,理应有难同当。
温宝裕也赶了上来,我们来到离山崖不到两公尺处站定,小郭伸手指向前:“就是这里,我记住了这棵小树,就是这里!”
这时候我们三个人的影子,照在山崖上,看来十分巨大,小郭在说话的时候,双手挥动,巨大的影子也跟着动,给人很是诡异的感觉。
小郭这样说了之后,我和温宝裕都没有反应,小郭又说了一遍:“就是这里!”
我和温宝裕互望了一眼,我说得委婉:“山壁上这样的小树很多,看起来都差不多,你很有可能记错了。”
小郭脸上变色:“你这样说是甚么意思?我肯定就是这里!”
我再问:“除了这小树之外,还有甚么可资识别的记号?”
小郭激动起来,挥着手,冲向前,手在山壁上用力拍着:“就是这里!记号太多,我全认得出──就是这里,你们为甚么不相信?”
我叹了一声:“你自己低头看一看──我们三个人走过来,地上的野草尚且留下了那么明显的痕迹,如果不到一小时之前,有一辆小货车辗过,怎么会一点痕迹都没有?”
在近山壁的地上,连绵不断,长着许多蒲公英,高可及膝,正是结籽成熟的时候。蒲公英是典型靠风力传播种子的植物,每一粒种子上都有白毛,形成一个个银白色的小毛球,在探射灯的强光之下,闪闪生光,十分美丽。
这种小毛球,经经一碰,就会散开来,刚才我们走向前来的时候,就令许多种子散了开来,漫天飞舞。
而且蒲公英的茎,十分容易折断,有人走过,也会倒下一大片──我说得如此详细,只是为了说明一点:若是在不到一小时之前,有一辆车子驶过,断无不留下痕迹之理。
小郭低下头去,过了好一会,他才抬起头来,脸色惨白。我忙道:“我相信你说的一切,只是请你肯定一下,事情是不是的确发生在这里!”
小郭口唇颤动,发出的声音很是低微,像是在自言自语。他说的是:“一定是这里,我肯定是这里!为甚么会这样子,真叫人想不通!”
我拍着他的肩头:“想不通的不止是你一个人──我也一样想不通!”
温宝裕接着道:“想不通的也不止是一件事,很多事都无法想得通──除非承认一切都是外星人在作怪。”
他又重申他的主张,我还是没有附和。
这现象很怪──往常有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首先认为那是外星人所为的就是我,可是这一次明明同意了温宝裕所说的话,就可以解决很多问题,我却偏偏不向那一方面想。
温宝裕也感到莫名其妙,在等不到我的反应之后,他大摇其头:“只要你想得出,我就可以接受。”
他的意思是,只要我作出任何假设,他就可以放弃自己的想法。我只好苦笑,因为正如他刚才所说,很多事情都想不通,那又何来甚么假设!
温宝裕重重顿足:“我认为应该向我们认识的外星朋友着手查,非我族类,其心必殊──我看,事情多半就是勒曼医院的那些人干的好事──你当他是朋友,他未必也这样想!”
我沉声道:“我会去问他们,可是我决不同意你对他们的看法。在所有外星人之中,在勒曼医院的那一群,对地球人最有好处。”
温宝裕耸了耸肩,有点老气横秋:“路遥,才如马力──”
我不等他说完,就道:“我把他们当朋友,正是日久见人心的结果。”
温宝裕做了一个鬼脸,没有再说甚么。
小郭看起来大是失魂落魄,他已经第十多次问:“我们应该怎么办?”
他又道:“我看,小宝的意见很实在,事情……真有可能是外星人所为。”
我很不耐烦:“外星人要地球人的生命配额有甚么用处──回答了我这个问题,我就同意那是外星人所为!”
温宝裕抢着说:“用处太多,不胜枚举。”
我闷哼了一声,等他作进一步解释,温宝裕挥着手,他挥动的手,在山壁上形成巨大的黑影,像是一个怪物正在舞蹈,再加上我们三个人的影子,使我想起多年之前,记述在《影子》这个故事中的外星生物──竟然只是一个平面,一个影子!
由此可知,将不可思议的事和外星人联系起来,还是有一定的道理。
想到这里,我也不要温宝裕再举例了。
温宝裕正想开口,就被我打手势阻止。我道:“不必空谈,我们分头去做实在的事情。”
温宝裕答得爽快:“好,我会照我的想法去进行。”
我也没有问他如何进行──他认定了那是外星人干的行当,难道他有办法找到那外星人不成?
小郭则苦笑:“我有甚么事情可做?”
大概真是这些年来,小郭的事业太顺利了,所以一些小小的挫败,就使得他垂头丧气,如同世界末日一样。我道:“你去整理世界各地来的报告,越详细越好──集中在目标是如何消失这一方面,这是事情的关键之一。”
小郭一面点头答应,一面沿着山崖,来回走了二百公尺左右,回来之后,黯然摇头
显然没有发现任何有车子驶过的痕迹。
温宝裕上了车,熄了探射灯,眼前好一会看不见东西。小郭坐上了驾驶位,三个人各有心思,所以也不说话,我思绪很紊乱:心想,真正能和我讨论事情的,还是只有白素。
像现在,温宝裕和小郭都不明白何以我坚持事情和外星人无关,而我又偏偏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如果白素在,那就根本不必我多加解释,她就能够明白我的心意。
我已经有好几天没有见到她,她和红绫不知道在进行甚么事情,偶尔会回家。
我想,不如回家去,要是碰巧白素回来,就可以听听她的意见。于是我对小郭道:“先送我回去。”
小郭点头答应,把车子开得飞快。
午夜过后,街道上很冷清,看起来这是一个很平常的晚上,可是我们三个都知道暗中有极不寻常的事情正在进行──这事情有关人的生命!
不一会,车子驶抵我家门口,我一跃下车,和他们挥了挥手,小郭驾车离去。
我走到门前,刚要开门,就听到门内传出老蔡洪亮的声音──老蔡近年来听力越来越差,因此嗓门越来越大。他又坚决不肯用助听器,每当说话,都是大叫大嚷,我早已尽可能避免和他说话。
不但如此,他的脾气也越来越坏,尤其对陌生人,简直就像吃了火药一样,得罪了不少来找我的人──当然也有好处,替我赶走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人。
这时候我听到老蔡的声音,是在对一个人说话,他说的是:“说不定,他说不定甚么时候回来。”
接着,我没有听到另一个人的声音,我心想那人说话的声音如果正常,我在门外,当然听不见。不过问题是,老蔡也应该听不见,不知道他和老蔡如何沟通?
再下来,又是老蔡的叫嚷:“不打紧,你只管等,你要喝些甚么?”